沈连城厌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绝无要尝他递来的烤鸭之意。
他举在她跟前,举了半天,终于失望地收回,送到自己嘴边,没滋没味地轻咬了一口。
沈连城紧抿双唇,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打算。
李霁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闷酒,方才回看了她,问道:“不感谢我吗?南洲长堤溃堤一案,是我帮了他。否则,你们恐怕现在还在南洲城,找着不可能找得到的证据,试图为荣亲王洗脱那欲加之罪。不过……”话锋一转,他讽刺地笑了一下,“我倒没想到,你答应得那样快。”
他没有想到,沈连城为了陈襄解决南洲长堤溃堤一事,竟那么快答应白芷的条件。以至于他派赤风赤羽出去一趟,都显得多余了。
他没有想到,过去那个连自己的亲妹都容不下的人,如今竟容得一个艺妓入室夫家为妾。他本以为,结果会是陈襄自己为了荣亲王而做下选择,而她,只有伤心的份儿。
沈连城自然知道他心里的龌蹉想法,不禁发笑,“你以为白芷入室陈国公府,就是一辈子有了归宿么?你对你这故交旧识,也不过如此。”
“在宁城时,我并非喜欢去青楼,只是那边的朋友常常约着一起,又加上白芷只是艺妓,才走得近了些……”李霁竟然解释起来,好似是怕沈连城误会自己年少时是个怎样的浪荡子一般。
自然,解释到这里,见到沈连城眼底的冷漠,他就发现自己莫名而来的解释,有多可笑了。
解释的话语戛然而止,转为一声嗤笑。旋即,他才接了沈连城的话道:“是不是一个好归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与她行过周公之礼,终归是背叛了你。你不是最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吗?想必,尔后的每个夜晚,你都会想到他与别的女人欢i好时的场面吧?”
沈连城忍不住又笑了。
待到平复好笑的心情,她一本正经地问他:“我与你还是夫妻的时候,你可会想,我的身体早已是别的男人的?如今我成为襄郎的妻子,你是否又会想,我在襄郎身下,承鱼i水之欢的样子?”
听言,李霁的拳头猛然握紧了,额前青筋也跳了跳。脑中,想到的的确是沈连城与陈襄在床上翻i云覆雨的画面。无数个夜里,那个让他从梦中惊醒的肮脏无比的画面!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这对狗男女!
他紧看着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然而,他还是平复下来了,也松开了拳头。他冷笑一声,声色低沉却也藏不住怒气道:“我倒不知,你竟无耻到这种地步!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彼此彼此。”沈连城“哼”了一声,回看他的目光,绝无避让。
“罢了。”李霁强忍下心中恼怒,故作轻松,“今天请你来,也不是想与你互相羞辱的。你可知,南洲长堤一案结束,天子会如何看待他?”
“不劳烦大将军提醒。”沈连城冷声。前因后果她不想听他赘述,她只想知道,他在街上跟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为何意。“为何说要帮我夫君保住天官府太宰之位?这于你有何好处?”
“我会得到什么好处,就不容你操心了。”李霁并不言明,而是反问沈连城,“我若办得到,你会给我什么好处?”
沈连城微眯了眼目,审视地看了他一阵,忽而一脸平静道:“我夫君前程如何,不劳大将军费心。”
说罢她站起身来,要走。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李霁倒并不意外。
横竖,他今日把她请到这含香楼来,的确是想请她吃这里的烤鸭的。只不过,她不赏光,他也不能强喂了她吃下去。
沈连城走至门口的时候,却是突然回头,笑道:“我很好奇,若是天子听了你这样的想法,会否一如既往地倚重你。”
李霁并不忌惮,反倒一脸是笑,“你大可到天子那里问上一问。我也不知,天子听了我的想法,会否连我这大将军的名头,也给收回去。”
沈连城敛了笑。
一时之间,她实在琢磨不透李霁的心思,更不能理解,他对天子这样毫无忌惮的狂妄心思,又是从哪里来的。
回到陈国公府,陈襄恰也到了府门前。在永华巷,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
“阿蛮,你怎么才到家?”陈襄不无诧异地迎上前去。
“先回家,我再慢慢与你解释。”沈连城的手,落在他的臂弯,扶了他就往府门里走了去。
陈襄一边随了她的脚步,一边告诉她,“我去太傅府找你,被岳祖父留下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回来……”
沈连城顿步,侧身抬眸,神情严肃看他,“回来时我遇到李霁了。”
看她这般神情,陈襄不免将她上下仔细地瞧了瞧,紧张问:“他可有做伤害你的事?”
沈连城摇头,“他把我请到了杨柳巷一家新开的酒楼,说的话,十分古怪!”
听言,陈襄的脸色霎时变得冷厉下来。
☆、第343章:道出真相
沈连城说着李霁在含香楼告诉自己的话,浑然不知陈襄根本不在意李霁与之说了什么。
“你在路上遇到他,如何能跟他去?你不知他是什么人,对你存有怎样恶毒的心思?”
陈襄严厉地打断她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说能帮你保住天官府太宰之职,我奇怪他为何要帮你,所以才跟他……”
“结果呢?他就是在哄骗你!”见沈连城被自己吓得愣怔了,陈襄的脾气方才缓和下来。他双手落在她的肩头,话语也变得温和,“阿蛮,以后再不能受他蒙骗了。他有多危险,你是知道的。”
他之所以大发脾气,只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沈连城心头一热,也知错了。
虽然今天是没有发生什么,但若李霁真想做什么,她未必能安然脱身。
她靠着他,倚在他的膛前,柔声道:“再也不会了。”
“尊公,夫人。”白芷路过,见陈襄与沈连城相依在一起,不禁上前,柔声细语地向二人行礼。
沈连城忙退开半步,端正一家主母的姿态。
陈襄则是十分不高兴,毫不留情对白芷道:“没事就在你屋里待着,出来瞎晃悠什么?”说罢牵着沈连城的手,带她直往世安居的方向去。
白芷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对陈襄的话,自是感到心寒的,对沈连城的妒忌之心,也越加堆积了些。
“白姑娘何必做那不可能之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君娴,心怀好意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白芷没有见过,故而有此一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君娴款步上前,上下打量了白芷一眼,“白姑娘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何苦呢?襄儿是永远不会给你半点温存的。”
“襄儿?”白芷突然知道了,对面的人,就是住在陈国公府深居简出的陈襄的姨母。她当即噙笑,委身施礼道:“原是阿姨娘,妾有眼无珠,失礼了。”
“阿姨娘?”君娴不禁发笑。她长这么大,也没听谁喊她这一声,现下听一个外人这样喊她,实在叫她哭笑不得。
而就在白芷莫名不解之时,她敛了笑,正色道:“你好自为之吧!趁着阿蛮还没来得及顾上你,早早离开方是正途。”
白芷不甘心,为何所有人都叫她离开?沈连城有那么可怕吗?她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可怕!
“一个不得半点宠爱的妾,还不由着正室处置么?”君娴不妨再提醒她一句。
“她敢!她就不怕世人耻笑吗?我可是帮了尊公大忙的!”
君娴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而白芷,心里其实是有些慌的。
来到京都的这两天,从这个府里奴子们看自己的眼色,以及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眼前摆着一口肉,她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她只是坚定地相信,自己帮了陈襄,出于他们对自己名声的考虑,也不至于过河拆桥,把她撵走。
世安居内。
洪祁来报,说:“章敬之到了。”
听言,陈襄看向沈连城,眼底浮出一抹高兴之色。
沈连城知道,他早盼着这一天了。他不希望自己家里,住着一个外人。
既是如此,那就不拖延了,今日早早地结束这一切。
她吩咐洪祁,“引他进来。”而后又让玉荷去请白芷。
玉荷不知章敬之是何许人,又跟白芷有何关系,心里的痒痒虫痒得着实是难受。于是,在找到白芷后,她免不了没好气地问她一句,“你认识章敬之?”
“哪个章敬之?”白芷不解。
“算了。”玉荷本也是随口一问,结果发现一听白芷说话,她就烦,于是不耐作罢了。
“在南洲城,倒是有个章敬之。”白芷告诉她,“经常到我那里听曲。”
玉荷听言,顿时联想到什么,莫名有些兴奋。
到了世安居,却没有见着什么章敬之,而是见到了两个陈襄!不知情的玉荷猛地吓了一跳,白芷也看得愣住了。
两个陈襄,穿不同的衣裳。一个坐在沈连城边上,一个站在堂前,目光灼灼地望着白芷。
“白姑娘,看到他,你能明白南州城洞房花烛之夜,是怎么一回事了?”沈连城看着白芷,话语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