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心中不免一动,回头去看他。“攒首饰?做衣裳?”
做这些干什么?她都不在宫中,而且可能是一辈子不会回去。
她一动珠玉轻颤,逆着光衬的皮肤白皙透亮,恍如还是二八年华。
刘彻很满意她这样的打扮,眼带笑意宠溺地看着她不以为然地回道:“御府令和金玉令每季有什么好的,我都叫他们给做着留在那里。”
这个傻子,明明自己不在。
还做这些什么?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穿戴的人,还画女子的衣裳图样。
阿娇心中一下漫出心疼来,她慌忙低头怕自己又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见着他时觉得自己心硬的刀枪不入,什么都不能叫她动容。
但是一见着他,心忽然就柔软的不行,一点小事就叫她想落泪。
刘彻看她这样心头也哽咽了一下,上前一把搂住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是不是?这有什么好难受的?我闲下来也总得有点事做,你看,现在你回去就能用上。多好,还免了宫中的人慌乱赶不及。”
她雾气满满地扬起脸,他俯身就轻轻吻在她额头上。
他总是这样,蜻蜓点水地亲她的额头,好像她经不起一碰一样。
阿娇的心暖洋洋地,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对外是怎么说她的?
没去松石斋前,怕被抓住她还时常叫雪舞去打听消息,知道对外说的是皇后重病。
但后来一上山与世隔绝,自然就不知道了。
下山后,她想他都放弃寻找了,心想只怕她这个“重病”的皇后应该已经顺理成章地“死”了吧,国丧都该早完了。
明明是她期待的结果,她却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她劝着自己不应该再留恋,彼此放下才是最好的结局。
极力逃避着一切关于宫中的消息,自然就更不会叫雪舞竹歌去打听。
是以,满天下都还为她这个卧榻三年的皇后提心吊胆时,她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开始操心自己怎么回去,难道又要变成李妙丽?
她不想再跟从前一样了。
她有些怯生生地开口:“我回去了你要怎么说?”
刘彻看着她愁的桃花眼都要滴出水来,心下又好笑又好气。笑她还真是不知道她还“病”着呢,又气她出了宫就真能心狠到不管不问了。
不过,马上他又为阿娇找着了理由:她是害怕听着不好的消息。
有的人本来是冷的,冷的叫人望之却步。
但一旦遇着那个特定的人,他会比谁都温暖。
刘彻就是这样的人,而阿娇很显然就是点燃他的那个人。(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章 回程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像最舒适的春风般温煦,“你还病重着呢,这下回去就正好让你好起来。”他望着阿娇像烟火一般骤然被点亮的眸子,心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计较也烟消云散,还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也免得他们胡思乱想,还以为我把你埋了。”
这个笑话实在有点冷,阿娇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她吸了吸鼻子,扑到他怀里闷声闷气地问:“那我要是一直不回去你怎么说?”
话一出口,阿娇明显感觉到刘彻僵住了。她立马就后悔了,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说话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这么说,他会不会心凉?觉得她实在太薄情了?
她马上在心中迅速地计较着说些什么,好歹描补一下的时候。缓过来的刘彻已经开口了,“那就让你一直病着,等我死的那天和我一起发丧。”
他的语气平淡,阿娇就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过。
阿娇的泪一下决堤般地冲出眼眶,喃喃道:“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刘彻被她突如其来的泪吓了一跳,抱着她不住安慰她:“对对对,我说错了。我是天子嘛,能活几千几万岁,怎么会死呢?”
他的语气很夸张,想把她的眼泪哄回去。
但是阿娇想起前世他死时的情景,眼泪就愈加滂沱,一点都没有止住的趋势。
刘彻暮年真真正正变成了孤家寡人,巫蛊之祸逼死刘据后心灰意冷下《轮台罪己诏》自认过错。其后赐死钩弋立刘弗陵为太子,少壮年时意气风发四海臣服的他一定没有想到他会孤独地死在五柞宫。
没有子女,没有妻妾,只有一个老奴春陀。
死后还要被穷兵黩武、大兴土木和宠信方士这些过错掩盖他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这些后世帝王望尘莫及的攘夷拓土功劳,都说功过分明,但就是写实著名的太史公司马迁也对他说不上公平!
长篇大论地记载他的错处,而对于他远征匈奴、广开三边这些建立一个国家和民族前所未有的尊严的伟业,反而似乎成了陪衬一样。
尤其是想到那些求仙问道是为了让她复生,她就哭的更厉害了。
刘彻任凭她的泪沾湿他的胸膛,也浑不在意。只是像哄小孩一样地充满着无限耐心一直哄着她:“怎么这么爱哭?我就那么一说,你不喜欢以后我都不会再说了,别哭了别哭了。”
那些以为自己绝不会涌出温柔小意的男子,其实不过是没有遇到让你心软的像一潭春水的那个人。
谁的心,都是肉做的。
半响阿娇才终于被哄着止住了泪,她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爱哭。
明明都是过去的事,还去计较干什么?
她千辛万苦回到现在,不就是为了改变他们的结局吗?
道理她想的明白,但就是心变得特别敏感,一碰就碎。
不讲道理的感性退去后,她望着刘彻胸前被打湿的地方,觉得自己跟个三岁小孩没有区别。她低着头说了句“去给我打盆水”而后便逃命般地跑到梳妆台前去了,刘彻望着她的背影摇头笑着取过了盆径直出门去。
刘彻带来的护卫和李广的人五步一哨站满了走廊,走廊尽头李广正全服披挂青松一样笔直站在廊下。整层楼都静静地,昨夜客栈已经被清空了。
听着开门的声音,李广霍然转身望向刘彻。
刘彻轻轻摇头,比了个手势说一会就走。
李广会意点了点头,轻声下楼去。
他大清早过来本是来迎帝后去军中的,但是看现在这样估计就连早膳都只能胡乱用一口就要直接从客栈起身。
屋内的阿娇还不知道客栈被清空了,她正俯在铜镜前望着哭的红通通的双眸心中懊悔不已。
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
这又不像黑眼圈,还可以用粉遮住。
正苦恼间,刘彻端着水进来了,亲自绞了帕子递给她。
她净过面后,重新上了妆。
眼见着时间已经不早,刘彻又是悄悄出的宫还不知道窦婴要怎么遮掩呢?
一天两天兴许还可以瞒住,但时间长了难免不被看出些不对劲来。
他们自然是回去的越快越好。
阿娇焦急的都不想用早膳,但是想着刘彻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一启程又是吃不好睡不好,不能因为自己影响了他。
偏偏刘彻也是这么想的,心里挂念着其余两路的情况和窦婴,但又心疼她,怕她受不了这样的奔波。也不肯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两个人都极力按捺住焦急勉强用了小半碗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放下碗筷,而后又异口同声地劝对方“再吃一点”。
话一落音,两个人一下通透了对方的意思,不免失笑。
阿娇起身笑道:“走吧,多带点点心路上饿了垫几块就行了。”
刘彻也只得依她,相携着下了楼。
车辇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刘彻站住和李广说几句话。
阿娇便先行一步由雪舞服侍着上车,她后知后觉地到了这时才发现附近安静的可怕。心下立马明白了也就不再问了,又问起雪舞张博达和赵破奴,说来脑子也真是糊掉了。
昨天见了刘彻只听他说了,也忘了说说自己。
不过也不怪自己,是他没有问。
阿娇很快为自己的健忘和迟钝找到了理由,笑着望向雪舞。
“张博达和赵破奴都不知道陛下来了呢,两个人都跟着李椒在军中呢。”雪舞答道。
阿娇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赵破奴是确定要跟着他的。一会刘彻上来就告诉他,叫他交给卫青带着就是。至于张博达,走到了太原还没有来跟自己辞行想来只怕是不会走了,但他随时说要走都行,还是等他自己做了决定告诉自己吧。
为了怕一会跟刘彻碰着,雪舞很快便下了车去。
又过了会,等刘彻上来,便直出太原城后往长安城回去。
为了不惹人注意,没有跟李广所部汇合。而是由李广拨了五百骑跟着刘彻,大军始终同他们保持着快马半个时辰能到的距离。
刘彻上了车后,阿娇三言两语把张博达和赵破奴的来历说了。
除开没有说留侯还活着,其余都没有隐瞒。
留侯抛弃尘世功名去隐居,她不能再把他卷进来,就让他安安静静地住在松石斋上吧。
但说到张博达是留侯后人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生怕他细问自己又没有他聪明,很容易就会被他看破。没成想他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什么都没有说,叫阿娇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