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接道:“《黄帝内经》道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所以,王爷要劝姑娘放下心思,淡泊方能养心。等会儿,我给姑娘开些药,煎了喝下,寒气去得快。再者,正好春天到了,春生夏长,可以多加调理,最好多吃韭菜、鸡蛋和摊饼,有利于养肝。春天万物复苏,姑娘若能踏青郊游,多活动活动,带走体内的一些寒气,也有利于调理肝胆,”
接着,太医在桌案前提笔开出了方子,开了佩兰、苍术、白豆蔻等驱湿的,和连翘、大青叶、山栀子等清热的药物。义隆担心绮云的身子柔弱,药用过量适得其反,便减掉了一些份量。
而这厢皇宫里头,刘义符听了邢安泰回来一五一十的述说,一拳打在案几上,怒道:“岂有此理,刘义真竟然胆敢不把朕放在眼里!且不说,之前他不经过朕的允许,竟敢擅自动用先帝的故居。如今,每次朕要请绮云到宫里来,被他挡了驾。他越发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邢安泰恭身施了一礼,说道:“擅动先帝故居,那就是对先帝的大不敬。不如先问罪于那个灼华郡主,一巴掌打在庐陵王脸上,给他点颜色教训看看。”
刘义符来回踱了几步,摆手说道:“绮云自小和我亲厚,比朕的亲妹子还要亲。她喜欢住那儿,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和朕说一声,没有不允许的。只是她却求了义真,不来求朕。她从小就和义真亲近,父皇也是最喜欢他,所以,刘义真倒得意起来了。好在他得罪了徐羡之和谢晦等人,否则朕的皇位指不定给他坐了。如今,他依旧不把朕放在眼里,实在可恶之极!”
邢安泰躬身上前,凑近义符道:“皇上,奴才这里倒有一个主意,您要不要听?”
“少啰嗦,有屁快放。”刘义符满脸不耐烦。
邢安泰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道:“皇上,庐陵王一直对皇上您有所不满,甚至三番四次竟敢拦皇上您要找的人。您只要寻他个差错,打发他到外面去,离了建康,皇上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至于那个郡主,还不是皇上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刘义符斜倚在龙椅上,恨恨地说道:“嗯,就这么办。你去负责让人收集刘义真的错处,然后找人上个折子,找个机会,将他外放到外面去。敢和朕斗?哼,刘义真,你等着……”
过了一段时日,寒霜褪尽,冬去春来,绮云的身体调养好了。
绮云手捧书本,卧坐在床头。义隆和义真来探视她,见她气色见好,义真喜道:“云儿,如今入了春,天气转暖了,我约了灵运公、颜延之等好友,一起出去踏青游玩。绮云,你愿不愿和我们一起去?”绮云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她怠惰,义隆温言劝道:“冬天里,你整日里闷在府里头。太医刚刚也对你说,要多多活动,发些汗,散去积寒,才有益于身体。只是义隆公务繁忙,恕我不能陪你一起去。”
听他们二人如此劝说,绮云心里感动,便不再推辞。
义隆吩咐下人,为绮云和吟雪收拾好了行装,两人同坐了一辆车,吟雪兴致勃勃,脸上都是雀跃的笑容,就等着向庐山出发。车马即将要开拔时,却见傲菊匆匆地赶了来,递了一个小包裹给绮云,口中说道:“王爷说了,今日他正好有事,不能过来相送了。他买了一些东西给郡主,让郡主在路上吃的。”
绮云疑惑地接过来,吟雪在旁边嘀咕,“什么好东西?这么慎重地送了来。”
两人解开包裹一看,见里面是十来个鸡蛋韭菜馅的摊饼,闻之香味扑鼻。吟雪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巴巴地特地叫人送过来。”
绮云心中柔软,太医让她多吃这些东西,没想到他都记在心里,心下感动,却觉得自己无以为报,一时无话。
等车马出了建康,义真也递了一个包裹给绮云。
吟雪笑问:“这次不会又是韭菜摊饼吧?”包裹打开来一看,里面却见是两双木屐,小叶紫檀所制,打磨得十分精致光润。绮云见这两双木屐价格不菲,低调奢华,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吟雪好奇地拿出来看,见这两双木屐和普通的不同,只见木屐的底部前后各有一寸左右的高的齿,可以卸下来,她不解地问绮云,“这种木屐从来没有见过,前后的齿是做什么用呢?”
绮云答道:“这种木屐是谢灵运发明的,专门用来登山时用。屐底有两个齿,上山时卸掉前面的齿,下山时卸掉后面的齿,这样就能减少落差,走山路就如履平地一般。人们就把这种木屐称之为‘谢公屐’。义真带我们去攀庐山,庐山高峻,要走很多山路。所以,就特地给我们准备了两双。”说着,她脱了鞋履,脚伸入木屐内,触感温润舒适。
吟雪笑得有些勉强,“我可是沾了姐姐的光了。”
绮云忙笑道:“说不清是谁沾了谁的光呢。兴许是义真为感谢雪儿,多日来对他的嘘寒问暖,专门为你准备的。是姐姐我沾了雪儿你的光。”
“姐姐又混说了。”吟雪娇嗔道,面色微红,神情忸怩羞赧。
第116章 庐山访友
“山行非有期,弥远不能辍。
但欲淹昏旦,遂复经圆缺。
积峡忽复启,平途俄已绝。
峦垅有合沓,往来无踪辙。
昼夜蔽日月,冬夏共霜雪。”
绮云手握雪纸,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吟诵着这首谢灵运所写的《登庐山绝顶望诸峤》,赞不绝口。义真、绮云、谢灵运等一行人攀登庐山之后,下了山坐在马车里前行。
她对义真说道:“灵运公真是世间奇才,他的诗句寥寥几句就把庐山的峻美无双,壮丽多姿的景象描写的似真似幻,真不愧是山水诗人第一人。”
义真笑道:“登庐山是我们几个人许久以来的夙愿,如今终于实现了。放眼四顾,这雄伟状观、气象万千的景色令人感奋,灵运公岂能不为庐山赋诗一首?”
吟雪也拿了诗句来看,感慨地说道:“这首诗里边写了庐山群峰间的壑谷山岩,奇峰峻岭,真是美不胜收。人说匡庐奇秀甲天下,看来此言不虚啊!”
绮云也笑着说道:“如今,吟雪也会品诗了。”
“姐姐又打趣我。”吟雪对绮云娇嗔道,回头对义真道:“义真,谢谢你为我们准备的木屐。刚才我们登庐山那么陡峭的山路时,走起路来都非常舒适,好像就在平地上走路一样,一点也不觉得吃力。”
义真推辞道:“这可别谢我,要谢就谢康乐公吧。谢公经常游山玩水,都玩出经验来了。”
马车行了过了一会儿,绮云问义真:“义真,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呢?”
义真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答道:“现在我们是在庐山脚下,这是到了星子县,我们要到那里一游,去见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义真微笑着,对她眨眨眼睛,把绮云和吟雪的好奇心吊起了。
马车行在路上,绮云挑开帘子,往外看去,一路上只见树根周围是嫩绿的草,发散清新的香味,树枝上绿叶托起红云燃烧,风过处有如花雨一般的片片花瓣飘落,处处是桃红柳绿,春意盎然的景象。
在路上经过一个酒肆,前面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颜延之和谢灵运从车上下来,绮云和义真等也赶忙下了车,只听见颜延之说道:“等等,我们先买一些酒,再去见我的老朋友。”
绮云心下有些明了,这一定是个嗜酒好文的世外高人,和颜延之一样落拓不羁才高八斗,才能让他如此重视,惺惺相惜。
众人随着颜延之乘坐的马车,穿过一个狭窄的谷口,进入谷内,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在谷中走了一会,颜延之领着众人到一茅屋前。只见茅屋前竹篱紧闭,青松挺立,篱下满是菊花,有的菊花迎春开放,如绣球灯笼一般,煞是可爱,房前屋后还围种了五棵柳树。
瞧着眼前的景致,绮云对义真叹道:“这定是一位极其高雅远逸之士,会是谁呢?”
“你猜。“义真笑而不答。绮云藏在心底的名字呼之欲出,对他笑道:“我先不猜,这里让我想起了一首诗来。”说罢,开口吟道:
方宅十馀亩,草屋**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忽然,从屋内传来略苍老却清朗的声音道:“檀公,你还是请回去罢。”
“元亮兄,你何必如此自苦呢?” 一个浑厚有力的中年男声劝道。
“檀公若是来看老夫,老夫很高兴。但若是让老夫出去,做什么劳什子官,便是对老夫的污辱。”说着,传来咣当的声响,似陶瓷碎裂的声音,几个陶罐从屋子里被扔了出来,陶罐里装着的美食散了一地,院子里有几只鸡和狗上前来抢食。
那中年男子劝道:“元亮兄,圣明的时代,天下不应该有隐士,兄满腹经纶,才学天下无双,有本事就应该报效朝廷。现在正是圣明的时代,兄何苦要隐居起来,这样苦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