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庐陵王府,二人下了车,只见王府大门紧闭,以前络绎不绝、迎来送往的宾客,影子也不见一个,门庭冷清,可以罗雀。绮云和吟雪面面相觑,心里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敲了好久的门,留守的侍卫才开了门,见是她们,便告诉道:前几日,庐陵王从江州一回来就接到少帝刘义符的旨意,被遣去新安了。有人告发庐陵王在南豫州任刺史期间,轻视侮辱执政官。刘义符废除了庐陵王的爵位,黜他为庶人。王府里其他的人也被迁到新安郡那个偏僻之地,被监视拘禁起来了。
绮云和吟雪听了,有如晴天霹雳一般。刘义符迫不及待地向义真下手了,绮云对吟雪摇头叹气道:“义真在南豫州任刺史,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即便有错,为什么当时不发落他,如今却被拿出来说事?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两人心里悲凉,默默无语,皆苦思冥想着计策。吟雪心情焦灼地对绮云说道自己要去新安陪他。
绮云阻拦她道:“你来自魏国朝影宫,身份特殊。眼下义真被贬,行径被人监视着,你若前去找他,一旦惹人注意,查明你的身份,恐怕会给义真罪加一等。你不要着急,我们就等在建康太尉府里,我会想办法让他回京来的。然后,再等一些时候,皇上对他的监视放松了些,你和义真再离开建康,甚至离开宋国。”
“姐姐,你有什么好办法让义真回建康来?”吟雪听她这么说,心里安定不少。
“现在还不好说,”绮云轻轻地摇摇头,抬头看了天边的乌云,太阳被遮住了,给乌云镶了一道金边。她秀眉紧蹙,缓缓道:“但我相信,过不了几天,皇上就会召我进宫了。”
果然,等了数日,刘义符下旨让绮云入宫。
进了宫,绮云不顾义符的阻止,跪下磕头下去,对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义符似有些怒意,面色沉下来:“你非要和朕如此生分吗?”
绮云双手伏地俯身禀道:“云儿斗胆,请皇上下旨,让庐陵王回建康。”
“你倒是关心他。你说说看,君无戏言,朕发出去的旨意,凭什么收回?”义符看着她如缎的乌发和纤弱的身躯,听她开口便对他提这件事,心里更加不悦。
绮云面色不改,如常沉静地说道:“所谓侮辱执政官,罪名可大可小。何况,此事已经事过境迁,只怕是别有用心的小人,拿这事离间皇上和庐陵王的兄弟情谊。而且,新安地处偏僻之地,容易发生不测。
西汉时期,汉景帝的长子刘荣,就是因为贬谪外地,被酷吏害死。而事情发生的时候,皇帝并不知情,背负了不仁不慈之名。推而论之,庐陵王远在异地,万一有事,别人会说皇上一朝为帝便不容自家兄弟,恐有辱皇上的圣名。”说罢,绮云又叩首下去。
刘义符听了,沉吟不语。绮云又小心翼翼地进言道:“侮辱执政官,几个月的拘禁,作为小小的惩戒也就够了。义真贬谪于新安,极不安全,恐被小人多生事端,离间皇上和他的感情。难道,皇上您真的打算要庐陵王的性命吗?”说时,尾音微微有些颤抖。
你真的打算要他的性命吗?绮云的最后一句话让刘义符震动了。他身为长子,恃宠而骄,素来不喜义真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超过他,但毕竟同父兄弟,义真也没有篡位夺权的野心,还没有到想要他死的地步。
他心里交锋了一下,被绮云说服了,对绮云道:“嗯,好吧,就听你的。云儿,你且起来吧。”
绮云心中一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恭身低头侍立一旁,不敢做声。刘义符看着她莹白姣好的面容,亭亭玉立的身姿,面上闪过一丝笑,轻咳一声道:“不过,朕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朕就让庐陵王在新安呆上两个月就回京来。否则……”
绮云诚恳地说道:“皇上有什么条件?只要绮云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朕的条件就是……”刘义符轻咳了两声道:“在这两月中,云儿你要随时陪侍在朕的左右。不得像以前那样再推三阻四的了。”
义符自小对绮云又亲又畏,就算做了皇帝,那种感觉依然不变。他见绮云面生疑惑,似有顾虑,开解道:“云儿,你放心,朕绝不会强迫你做无甚趣味的事情。之前,朕好心好意让你入宫来玩,让你来见识朕的能耐,你都不来。如今,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朕要让你玩个够。”
绮云犹豫着说道:“太尉府中还有我妹妹,我不在,她一个人在那里会害怕的。”
刘义符眼睛亮了亮,“是上次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让她一起入宫里来好了。”
绮云心里一惊,连忙推辞道:“吟雪一个山野女子,不知皇家礼仪,入了宫恐怕扫了皇上的兴致。不如,还是让绮云住在太尉府。只要皇上有命,绮云立刻入宫,绝不推辞。我这就回去告知吟雪,从明儿起准备随时入宫来陪侍皇上。”
“这样也好。”刘义符阻止她,拉了她的手,亲热地说道:“不过,今儿你先不要着急回去。好不容易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我宫里好玩的。”
第119章 少帝娱乐
刘义符阻拦绮云回太尉府,领了她一路逛到了皇宫北面的华林园。绮云惊奇地见园子里造了一个生意买卖的市场,开店和买卖的人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假扮的,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绮云跟随着刘义符像在街市上闲逛,她好奇地左看右看,有些目不暇接。身边的义符背负双手,兴致勃勃地流连于各店铺中,这家看看,那家瞧瞧,货比三家,还跟奴才们讨价还价,乐此不疲。等他买到货物后,又把它们一一陈列出来,找人前来购买。
进了一个酒楼,刘义符脱了明黄色的龙袍,走到柜台里,亲自沽酒,左手倒酒右手拨算盘,该多少钱倒多少斤,算得分毫不差。客人都是他身边太监、中书舍人等假扮的。来来往往,生意兴隆,童叟无欺。
绮云见皇帝领着一群臣子奴才,自卖自饮,自得其乐,不禁诧异非常。早就听说刘义符嬉笑玩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个皇帝玩乐像他这样有创意的,真是古今少有,世上罕见。
义符看她有些呆,得意地斜睨着她,“世上没有一个皇帝会这一手吧?就是义真、义隆他们也不会。他们每天只会和一群文人在一起,故作风雅,假酸捏醋的。哪像我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活得这么恣意畅快。”
绮云还未回过神来,愣愣地点头称是:“的确十分惬意。”
义符请她入了座,让人上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并沽了一碗酒,亲自端给她。绮云接了,笑着请他入座,两人还似小时候一般随意。
两人对酒喝了几杯,义符酒意上涌,话也多了起来,对绮云徐徐说道:“曾记得有一次,当时父皇还是太尉之时,常年在马上南征北战,风餐露宿,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我削了根木杖打算送给他作拐杖,结果他看到了,未等我辩解,便怒斥我不用功上进,成日里浪费时间不务正业。父亲一向喜欢义真,从小把他带在身边,而我的脑子笨,看书看了三遍也记不住几行,而义真和义隆读书却能够过目成诵。所以,父亲一直呵责我,他不喜欢我,他甚至想过传皇位给义真。好在义真也不是正经做皇帝的料,孤傲清高,得罪了谢晦和徐羡之。”
绮云见他这个不务正业的皇帝,心中原来也有说不得的苦衷,和声劝道:“其实,你也有义真不会的。你的琴就比义真弹得好,音律的造诣在义真和义隆之上。只是,你身为嫡长子,背负着更多的责任。所以,先皇对你要求更高,更加严苛,你不要怨恨他。”
痞赖松懈的笑容重又挂在义符的脸上,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以前,父亲骂我只会玩闹享乐,我既然坐了这个位子,朕就做一个天下最会玩乐的皇帝,古今第一人,看谁还能管朕!皇帝这个营生,真是惬意万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难怪有那么多人就算是脑袋挂在裤腰上,也要坐这个位子。”
说罢,他挥了挥手,舌头也有些不清楚道:“说那些不快的陈年旧事做什么?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绮云,喝酒。”
绮云浅呷了一口,笑问:“我是不是要像别人一样,须付银子给皇上?”
“那是自然,哪有喝酒不给钱的?何况,我这里的酒也是不一样的。有几个人能让皇帝亲自给她倒酒的?酒钱二两银子,拿来吧……”义符伸出手掌,伸到她的鼻子底下。
绮云见他有模有样的像个酒楼掌柜,忍俊不禁,伸手往衣兜里掏银子,没有掏出银子来,却掏出一样物件。她拿在手里登时就愣住了,竟是拓跋焘赠给她的那块灵狐玉佩。
“这是什么东西?”刘义符探头看去。
“这个……是别人送的。”绮云讪笑道:“今天我来得匆忙,没有带银子出门,先赊个账吧。”
义符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行,我开的酒肆和别人不同,概不赊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