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见他赞同她的话,喜道,“范先生,如若能为世间杰出女子作传,开了这个先例。绮云为天下女子,先谢过先生了。”说罢,起身给范晔行了一礼。
范晔立身还礼,道:“郡主提议为天下女子作传,并一番高论,范某豁然开朗。”又侧首对义隆说道:“以往听王爷说郡主如何见识不凡,我心里只是不信。如今,看来王爷并不虚言。”
义隆见了,哈哈一笑道:“绮云,你可知道。范晔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人,能把他折服让他说声好的人,可是并不多见的。”
身侧的裴松之也说道:“编著史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英雄的事迹不至于由于时间的流逝而湮灭,而战祸引来的痛苦也能给后世的英主提供教训。如果描述事件和人物能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文章便不再言之空洞,史书中蕴含的道理才能让人信服。”
义隆和范晔点头,“正该如此。”
范晔对义隆说道:“方才听到王爷为郡主吟诵的诗句,觉得甚是美妙。不如,范某为郡主撰写,送与郡主如何?”
义隆温雅地笑道:“云儿,能得到范晔的墨宝,可是不容易的。”绮云闻之,非常欣喜,“范先生的隶书是天下一绝,配上义隆哥哥的诗,那就更是无价之宝了!”
于是,义隆让王华等准备笔砚纸张。范晔执笔蘸墨,用他善写的隶书,在雪纸上写下了义隆作的《登景阳楼诗》。写完后,众人欣赏,赞道:“诗是好诗,字是好字。相得益彰,美不胜收。”
这时,侍立在义隆身侧的孔宁子拱手说道:“下官看了王爷的诗,忽心中偶有所得。听说,郡主诞辰那日,康乐公等人赋诗送于郡主。不如,在下也赋诗一首,以表敬意。”
义隆含笑点头,“很好,你也精通诗文,那你便和一首吧。”
孔宁子行了一礼,走笔写道:
君子乐和节,品物待阳时。
上位降繁祉,元巳命水嬉。
仓武戒桥梁,旄人树羽旗。
高樯抗飞帆,羽盖翳华枝。
佽飞激逸响,娟娥吐清辞。
泝洄缅无分,欣流怆有思。
义隆挑眉看向他,眼含疑问。孔宁子恭谨地说道:“王爷眼前是冰天雪地,心中却是融融春意,令下官心里也想起了那年的上已节,在春日里游玩的情景。所以,就和这一首《櫂歌行》送于郡主。”
义隆心情有些愉悦,点头赞道“你有此心思,甚合我意。”
绮云暗想:此人和范晔的性子倒是完全不同,范晔倨傲且真诚,而孔宁子则善于察言观色,揣摸主子的心思。孔宁子这等性格最适合官场钻营,将来官场不可限量。
众人正说笑之时,从外边进来一个侍从,俯身在义隆耳边说话。义隆听完,挥手命他退下,见众人皆看着他。他微笑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看大家都如此关心义隆,我便把此事告知各位。在座各位正好也为本王拿个主意。”
义隆端起手中的酒杯,呷了一口酒,徐徐说道:“刚刚得到暗报,待开春之后,皇上有意让我离开建康,回到荆州任上去。不知此事是福是祸,大家是如何看的?”说罢,眼睛看向绮云。
绮云笑道:“此事问裴先生最合适不过,荆州在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是各路军阀争夺的重点,几乎关系到王朝的兴衰。裴先生正在为《三国志》作注,问他再清楚不过了。”
裴松之手捋美须笑道:“郡主倒是会偷懒。王爷是否应该回到荆州任上去,裴某的观点是王爷应该去。荆州南有长江天堑,北有襄阳之蔽。自古以来其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是有山川之险,二是有经济后盾,这里沃野千里,可提供充足的兵粮。三是有交通之便,溯长江而上可通巴蜀天府,顺长江而下可直达吴越,威慑京师。”
一旁的孔宁子听了,深有感悟,劝道:“荆州地势险要,进可以攻,退可以守。陛下不知荆州位置的重要,有意让王爷回到荆州任上去,是天赐良机,王爷不可错过。”
义隆侧首看着绮云,温言问道:“云儿,你怎么看?”
绮云并不多言,只是淡淡地说道:“看义隆你想要什么。你经营荆州多年,不可放弃。”
第110章 红梅赋诗
绮云从鸡笼山回来,别了义隆。前脚刚进锦绣阁,吟雪就迎上前来,对她吟吟笑道:“姐姐可回来了,义真来了。”
绮云一面脱了斗篷,一面问:“是吗?倒是很久没有看到义真哥哥。”
“今日也真是赶巧了。”吟雪为她接过斗篷,接道:“今儿,下了冬天里的第一场雪,皇上也遣了人来,请姐姐去皇宫里天渊池赏雪。”
绮云问:“哦?皇上派了人来了,是谁来了呢?”
吟雪拍了拍斗篷上雪花,答道:“来人是一个叫潘盛的中书舍人,不过,他已经被义真打发走了。”
义真哥哥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绮云心中一颤,拉了吟雪的手,急道:“雪儿,你别忙了,快带我去见义真。”
白雪皑皑,庭院风光清绝,红梅凌霜而怒放。一棵红梅老树下站着一个人,身披天青色斗篷,身影轩轩韶举。吟雪娇声唤道:“义真哥哥。”
义真转过身来,笑道:“云儿,你怎么才来?我等了许久,正准备回去呢。你去哪里了?”
绮云不理他的话,径直问道:“你怎么不等我来,把皇上派来的人给打发走了?”
义真笑容敛了,淡淡地说道,“我见那潘盛杵在这里,心里有些堵得慌。所以,就把他打发走完事了。我说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去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做什么?”
绮云知道他是性情中人,爽直不羁,只好把担忧放在心里,对他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进宫去。义真帮我挡了驾,我很开心。只是……我怕你因为我而得罪了皇上。”
义真面上微露喜色道:“云儿不用担心。要说得罪他,早就得罪了。我们小时候就爱互相掐架,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我与他相看两生厌,谁也看不上谁。我们兄弟二人的事情,云儿你不用管了。”
绮云暗想,义符少时就是一个泼皮无赖,而义真聪明俊秀,最受刘裕的宠爱,又生性不羁。如今,要义真对义符面北臣服,心中必定不甘。何况,他们兄弟二人矛盾日甚一日,长久积压,这可怎么是好?
义真见她心绪沉郁,拉了她出门,兴奋地转了话题道:“今日下了冬天里头一场雪,我见梅树林中红梅开得正好,已经给你剪了一枝最清雅别致的,我带你去看看。”
绮云点点头,携吟雪一起回房,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前行。绮云看着漫天满地的冰雪,天地静谧而暗沉,但身边有两名知己好友的相伴,心里是融融的暖意。她侧首看着身旁的义真和吟雪,一个俊秀潇洒,一个婀娜多姿,是一对天作之合。
走在雪地里,吟雪却也不安份,看着挂着树枝的冰凌美不胜收,大声赞叹。禁不住白雪的诱惑,捧了积雪揉成雪球,轻轻地打在义真的狐裘上。
义真见她顽皮,玩心大起,捏了个雪球,奉还给吟雪。积雪打在吟雪的额头,雪团散落,吟雪的乌发上挂着点点白雪。义真拍手笑道:“真真应了你的名。”
吟雪好胜,追着义真,却不料脚下一崴,站立不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吟雪吓了一跳,搂住义真的颈脖,只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和煦且清澈,不禁双颊飞上了两片红云,羞涩地低下头去。
三人一同进了书房,见条案上青色大瓷瓶中盈盈蓬蓬的一大束红梅,含香吐蕊,清香袭人。绮云和吟雪围着红梅,只觉得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绮云见条案上还摆了一个洒金信封,抽出信笺来看,见上面用俊秀飘逸的行书写了首诗。绮云轻轻地吟咏道:
“天地一冰壶,点点绯与红。
不畏寒凌刃,毋辞霜剑风。
暗香浮动来,闻之醉玉容。”
绮云读完,连声赞好。义真笑吟吟地看着她:“美人如玉,气质如梅。希望这首诗能配得上你。”
侧旁吟雪也探头来看,问道:“义真,这是你写的?”
义真点点头:“刚刚采梅之时,见院子里红梅凌霜御雪,偶有所得,便写下来了。”
绮云笑道:“你送了我们红梅,又给我写诗,我没有什么好回赠的。晚了,义真你就留在这里用晚膳吧。”
待晚膳摆上了桌,义真鼻子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很熟悉的味道。”
“你猜?”吟雪笑道。
义真又深吸了几口,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是牛羊羮。”
“义真,你真聪明。这是牛羊羮,最适合冬天进补的。”吟雪边说,边动手给他盛汤。
绮云请他坐下,解释道:“你猜出了是牛羊羹,但你一定猜不到这牛羊羮是原先太尉府里的厨子烧的。你记得吗?先帝喜欢毛修之的菜,就让府里的厨子跟了毛修之学。虽算不上正宗的毛氏菜肴,但你会觉得这味道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