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听他们讲的也有理,于是,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这些给你们,买那些馒头足够了吧?”
那些人见人付帐,也就不予追究了,那个老七上前接了银子,把馒头丢给了他,众人慢慢散去了。绮云见跪在地上的那人蓬头垢面,脸色浮肿,看起来确实饿得不轻。于是,把地上的馒头拣起来,交到他的手里,问道:“有些脏,你还要吗?”
那人眼眶红了,“要,脏了有什么要紧?吃了便能救命。我有了这些馒头,我的两个孩子便有活路了。姑娘,您的心肠真好,谢谢姑娘!”说着,对绮云又磕了两个头。
绮云听他讲得很可怜,便要把剩下的碎银给他。却听见一旁默然许久的墨川冷冷地说道:“现在洛阳才刚刚结束战乱,无家可归的流民甚多。你给他一个人银子和食物,恐怕接下来,满大街的流民,都会来问你讨要的。”
绮云听了,愣了一瞬,但还是仍然把碎银给了那人。果然,正如墨川所预料的,从街道昏暗的角落里,渐渐涌出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都向他们三人围过来,有的还是年幼的孩子,有些则是病弱的老人,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显是饿了很久,都眼巴巴的瞅着他们。
此时,绮云身上已经没有银子,神情尴尬。只有回首看着拓跋焘,请他解围,忽闪着眼睛像迷路的小鹿一般。
拓跋焘看了绮云这般模样,有些哭笑不得。眼见几乎一条街的流民都来了,低头想了想,朗声说道:“父老乡亲们,你们人数着实有点多,但我拓跋焘身上并没有带那么多的银子,我想了个办法。明日正午,大家到河南王府侧门,我让人在那里设粥铺,大家到时都可以免费领取。”众人看着他,不敢相信,依然纠缠着,并不散去。
绮云看着他们,笑吟吟地说道:“他说的话是真的。他是大魏皇长子泰平王。大魏镇守洛阳的河南王就是他的四皇叔。你们说,他的话可信吗?”
“啊,皇长子?泰平王?真的吗?”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拓跋焘抱拳致歉,诚恳地说道:“河南王正是在下拓跋焘的四皇叔。今晚,我就连夜和他商讨此事,请他明日务必开仓赠粥,你们放心吧。”众人看他通身贵气,身份看似非凡,又言辞恳切,便不再怀疑,面露喜色,扶老携幼地各自散去了。
绮云见此情景,对他称谢不已。
拓跋焘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谢我做什么?话说回来,我还应该多谢你呢?”
“为什么?”绮云很好奇。
拓跋焘说道:“记得那日在我泰平王府,崔司徒考你。你一口气说了五条治国方略,其中的第一条就是安置流民,这些我都记下来了。”
“真的吗?”绮云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拓跋焘看着她的笑靥,含笑点头。墨川在侧旁,见二人眼波流转,柔情蜜意,心中不快,清咳一声。
拓跋焘闻声,对墨川笑道:“这还得感谢朝影宫,让云儿有如此本事。云儿得宫主的照拂,焘不胜感激。”
墨川听他说,绮云似是他暂寄于朝影宫一般。见他们俨然就是自己人,而自己是外人,墨川心里更加不快,冷清地说道:“这是她自己的本事,和我并无关系。她在平城,只是借了我朝影宫的名而已。”
“宫主过谦了。”拓跋焘听他神情言语有些异样,也不甚在意。
“不敢。”墨川拱手作揖,看上去恭谨有礼。
到了河南王府,拓跋焘邀请墨川和他一起去见河南王,关照绮云自己先去歇息。河南王见了墨川,自然对他奉为上宾,对他热情有礼,并命人安排他在府中住下。另外,拓跋焘和河南王说起开仓赈灾,安置流民的事宜,一直商谈到很晚。
月上中天,四周寂然无声,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从窗口跃入了绮云的房间。墨川一步一步走近绮云的床边,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心中百种滋味,莫能分辨。此刻,墨川看着她离自己那么近,可是似乎又隔得那么远。坐在床边,指腹轻轻的抚过她的唇瓣,柔软娇嫩,宛如樱花,心底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自己亲自帮助她以朝影宫文武公子的身份,去接近拓跋焘,究竟是对是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唯一失控的就是人心。没有想到是,几月不见,绮云和拓跋焘竟如此这般情深缱绻。自己一向自负冷静卓绝,可是为什么看到他们那样,心中便会如翻江倒海一般?
看着她的如花樱唇,他的目光深深被吸引着,情不自禁,他缓缓地低下头去……
忽听得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墨川听觉比常人灵敏得多,听出脚步声正向绮云的房间而来。墨川不舍地看了绮云一眼,从窗户轻巧的跃身而出。
门轻轻地推开了,拓跋焘悄步进来,径直来到绮云的床边。他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绮云,手背轻轻抚过她的面颊,仔细地帮她压好被子,并俯下身去,在她额际上轻轻一吻。墨川透过窗户缝隙,借着月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俊目幽深冰冷,神色复杂难辨。
第076章 寺庙惊魂
第二日,河南王府开仓放粮,在王府侧门设粥铺。拓跋焘携了绮云一起,在旁边督着,始平公主听说了此事,也过来凑热闹。
绮云见流民闻讯纷纷赶来,排成长队,秩序井然。那些难民手捧粥碗,口中感激不尽。不禁感慨道:“看似只是一碗粥,对老百姓可能就是一条人命,所以‘莫以善小而不为’。看似开仓济粮,财力减损,但只有安顿了流民,才能提供人力、兵力,又能增加财力。”
“绮云,你深谋远虑,说得很对。”拓跋焘满眼的赞赏。
“这原是你的主意,又是你说服了河南王,我只是动动嘴而已。”烈日长空,绮云用手遮挡在额前。
拓跋焘一笑,见到绮云和他一起站在烈日下又有些心疼,“现在日头正大,你在这里晒着中了暑,怎么办?如果嫌烦闷,不用陪着我在这里。”
始平兴头已过,正烦闷不已,听他这么说,正中下怀,拉着绮云说道:“云姐姐,皇兄心疼你了,叫我们自便,这里有他一个就可以了,你带我个好玩的地方逛逛吧。来了洛阳,我还没有好好玩过呢。”
绮云看她说得可怜,思虑了半天,想起了洛阳有间白马寺。
白马寺,它是创建于东汉永平年间,是自佛教传入以后,兴建的第一座寺院,有‘祖庭’之称。绮云告诉始平公主,既然来了洛阳,一定要前去拜谒,方才不虚此行。
始平听了兴致盎然,拉了绮云,辞了拓跋焘离离去。拓跋焘正忙着,听两个少女嘀嘀咕咕什么听不清,只听见她们要去什么寺庙。
二人带了几个随从,一路便寻访白马寺而去。可是找来找去,却寻访不到白马寺。最后问到了当地熟悉寺庙的人方知,他们方向错了,白马寺在城东几十里地,而他们到了城西,离白马寺很远。听说离得很远,始平的兴趣也快没了。
正灰心失意之时,转过一个弯,却见树林中露出黄色飞檐的一角,远远的好似还有佛塔耸立。走近了一看,也是一个寺庙,门口正在装修。匾额上的大字被帷幔遮了,只隐约露出一角,显出一个“光”字来。
始平看此寺庙,虽然不是闻名天下的白马寺,兴致却也高昂,领着众人迈进了寺庙。
寺庙看似也有些年代了,大雄宝殿掩映在那绿树丛中,杏黄色的院墙,绿栏灰瓦,院子里参天古木,挺拔苍翠,倒也有些景致。
众人正走得脚酸,一看有地方歇息,三三两两的坐在门口的栏杆处歇脚。始平则闲不住,拉着绮云到处看。绮云看寺院内环境深幽,就是游人太少,偶尔见到几个僧人,似乎透着一种诡异。
绮云正待准备叫了始平回去,却发觉跑在前头的始平转眼间不见了踪影。她心中着急,边跑边喊着始平,却四周寂然无声,无人回应。绮云暗叫不好,回身叫了在寺院门口处的随从,一起四处寻找。
他们四下里找了一圈,拉着几个僧人问询,都摇头不知。绮云心下着慌,吩咐众人对寺院内的僧房都进去搜寻一番。结果众人这么一闹腾,寺里的僧人们被惊动了,纷纷拿了器械,气势汹汹地拦住他们。
绮云看到他们人多势众,心里暗想着他们若再拦着,就算是撕破脸皮,也要把寺院翻个底朝天,势必把始平找到才行。
双方正在剑拔弩张,纠缠不清之时,众人只听见一个清冷寒峻的声音喝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双方闻声看去,只见两个俊朗的年轻公子站在他们跟前,开口喝问的是墨川,另一个竟是绮云许久没有见到的夏国三王子赫连昌。绮云也来不及问赫连昌怎么会在这儿,看到墨川,有如看到救星一般,忙上前把前因后果简短地对他说了一遍。
墨川未等她说完,便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即刻就去找啊。”侧首又对赫连昌说道:“泰平王的妹妹在这里忽然不见了,现在我要去救人,你打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