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一阵手忙脚乱,拿块软巾帮她擦拭。忙乱时,他伸手拉住丝线,从她的衣领中拽出了她颈内的白玉。
带着绮云体温的白玉握在他的手心,拓跋焘眼含戏谑地问道:“这块白玉上面刻的是一只灵狐,是我从小随身佩戴之物。你说说看,它怎么会在你这儿呢?”
绮云气极,伸手狠命地攥住那个玉佩,用力扯断了红绳,塞在拓跋焘的手里,冷笑道:“这原是你的东西,如今我把它还了你。你拿了,爱给谁就给谁,我再也不要了。”
拓跋焘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一时呆愣住了。他一不留神,被绮云用力推开,差点打了一个趔趄。她掀开被子,只穿着雪白里衣,光着脚就下了床。顾不得头昏眼花,身子打着颤,收拾着东西,只盼此刻就离开清溪山庄,离他越远越好。
拓跋焘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搭在绮云的肩上。绮云侧身避过,见拓跋焘的手臂跟到近前,心中气恼,毫不客气地挥掌,直逼他的面门。拓跋焘侧头躲过,拽住绮云的皓腕,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两人面对面站着,绮云更加气恼,双目瞪着他。她使劲挣扎,就是挣不脱拓跋焘的怀抱,心里一酸,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下来。
拓跋焘看到她的泪光,忙松开紧拽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为她拭去泪珠。
绮云脸上的药水褪去,原黝黑的肤色变得比雪还要白,比玉还要润。拓跋焘的眼中漾着化不开的温柔,轻声道:“绮云,真的是你?都怪我不好,是我把你伤得太重了。”
绮云用力挣开他的手,坐在床边冷冷说道:“殿下,你这话拿去哄别人吧。贺思凝与你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说‘她这几年来,时时在我眼前。’你说的不是贺家小姐,还会是谁呢?我在你跟前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过几个月吧?”
拓跋焘跟了她过来,挨了她坐了,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剑,递到她的眼前,柔声说道:“谁说这几年,你没有时时在我眼前?你看这是什么?这剑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它这两年来,一刻也没离了我的身边,看到它就像见到你一样。你这不是时时在我眼前,也在我心里么?”
绮云接过,原来是在长安时分别那晚,她送给佛狸的那柄短剑。绮云细细品味他的话,其中自有一番深情真意,再看着他贴身收藏的短剑,心里便再无不信的了。
绮云直愣愣地瞅着他,伸手握拳打在他的肩上,口中骂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
拓跋焘握住粉拳,顺势把她拽入自己的怀中,在她耳畔轻言细语道:“这两年来,你可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也多次派人去打探你的下落,可是找不到你。”
绮云听了他的告白,只觉得恍如梦境一般,可是他身上青松阳光般的气息,又让她感觉如此真切。
拓跋焘看着绮云如莹玉一般的双脚还光着踩在地上,欲蹲下身去捧起。绮云定神一看,羞得满脸通红,赶紧将玉足缩进被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拓跋焘紧紧握了绮云的手。他的手那么大,那样的热,衬得绮云的手不盈一握。他柔声道:“云儿,你的衣服也脏了,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我叫人打了热水来,让你好好洗洗,汗湿了衣服,别着凉了。我再去煎一碗药来,你喝了睡上一觉,第二天就没事了。”
拓跋焘扶她躺下,给她细心地盖好被子。绮云见他转身离开,张口叫住他,“佛狸,你再坐一会儿,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疑心我就是绮云的。我不知哪里露了破绽,以后我再要行走江湖,女扮男装警醒点。”
拓跋焘复回转身来,坐在绮云身边,面色温柔地娓娓道来:“一开始,我的确以为你是朝影宫的文武公子。因为我想不到绮云的功夫,两年来会变得这么厉害。但是,随着我和你越亲近,你给我的感觉越熟悉。最重要的是,你再怎么化妆,一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这恐怕也是我不自觉地和你多加亲近的原因吧。”
拓跋焘停了一瞬,接道:“还有你昨晚的笛声,你吹奏的曲子就是我们分别的那个晚上,你吹的《诗经?凯风》的曲子。长安城分别的那个晚上,我轻轻唱着《凯风》,你在旁边吹笛和曲。你说,我怎么会忘记?”
“没有想到,我一向细心谨慎,还是露了这么多马脚,还居然都被你看出来了。要不怎么说,你是一只狐狸呢?”绮云苍白的脸上露出盈盈笑意,如梨花初绽,格外动人。
拓跋焘凝视绮云,目光灼灼,亮如星辰,脸上笑意更浓,“云儿,你这几日,别再劳神费力了。歇息几日,你和我一起到洛阳去。”
第073章 洛阳贺寿
过了几日,绮云身体恢复,神清气爽。二人带领随从,别了众人启程先回平城,再前往洛阳。贺思凝对拓跋焘依依不舍,眼中含泪,送了一程又一程。二人回了平城,拓跋焘先入皇宫,觐见了明元帝,接了他的皇妹始平公主拓跋萱,三人一起带了些随从前往洛阳。
始平公主起初见一个不起眼的少年,一路与他们同乘一辆马车,与他皇兄感情熟稔,心里十分奇怪。后察觉绮云见闻广博,古往今来,满腹典故,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三个人说说笑笑,路上不觉烦闷。绮云见始平虽然贵为公主,却没有架子,多了几分北方女子的豪爽,心中也多了几分自在。
路上停了车,始平公主下车,松松筋骨。两人难得有独处的时间,拓跋焘眼瞅着绮云,满脸温柔。绮云被他看得脸上发热,心中满是喜悦,只是轻轻推着让他下车,自己独自一人,不知在车内忙些什么。
过了一会,队伍又要启程,拓跋焘让始平公主先上了车。始平公主掀开帘子正要入内,一看车里,惊了一跳,差点跌下马车。
拓跋焘心里一抖,以为绮云遭遇不测,忙抢步上前察看。却见绮云安然无事,只是此刻变了模样,吓了始平公主一跳。只见车内的绮云身着女装,静静地坐着,淡淡的蓝紫色衣裳,手挽雪白长绫,越发衬得人肌肤赛雪,明媚照人。
拓跋焘见了她这般娇俏多姿,眉目含情的模样,不禁心襟微漾。
始平公主见了他们两人此刻的光景,立刻心中雪亮。伸手直拽了拓跋焘,避到车下,轻声问道:“皇兄,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大变活人的把戏,是唱的哪一出啊?”
拓跋焘对自己的皇妹并不避讳,认真地对她道:“她是皇兄喜欢的人。这次带了她,一起和皇兄前往洛阳。”
“那思凝姐姐,怎么办?” 始平公主从小和思凝一起长大,不免有些偏爱,为思凝担心。
“对思凝……我终究要负了她。”拓跋焘长叹一口气,“在皇兄的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绮云一个。”
“皇兄,你是皇长子。你的婚事,可是父皇说了才算的。” 始平公主有些沉不住气。
“不,其他事情尚可,这件事情一定由我自己说了才算。”拓跋焘一脸正色道,“始平,人要遵从自己的心才是。我现在说的你还不懂,等你以后长大了,就自然明白了。”
始平公主见他如此,知道他情深意重,再难回头,便不再劝说,嘀咕道:“那我跟了你们,这算什么?”说完,甩了甩袖子,也不理会拓跋焘,径直登上了后面的车。
拓跋焘上了车,紧挨了绮云坐下,直盯着她看,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绮云脸色娇艳,如花初放,被他看得直低下头去。蓦然,身子一倾,被拓跋焘抱了个满怀。
绮云在他怀里,轻声问道:“始平公主生气了?”
拓跋焘柔声说道:“不要管她,小孩子心性。让她一个人呆着,等会儿就好了。对了,云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年来,你是怎么过的?你当初是怎么逃出赫连勃勃的魔窟的?”
绮云听了,便慢慢的一五一十地给他说了来,当讲到如何装扮成赫连定的样子逃离关中时,心里突然想起了在朝影宫遇到赫连昌时,他说他的五弟被害得差点没命。当时没怎么在意,此时想起来不免有些惴惴。
拓跋焘正听得入神,没留意她的忧思,只是笑着问她后来怎么样。她回过神,接着说后来如何跟着墨川,入了朝影宫等等,只隐去了她和墨川的交易。在拓跋焘听来,只觉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
拓跋焘听完,感慨道:“多亏了你的机智,还有老天的眷顾,把云儿还了给我。我曾经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初,晋军遭受夏军骑兵包围,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关中平原全是……”绮云倚在他怀里,眼中含泪,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这全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云儿,今后由我拓跋焘来护你的周全。”拓跋焘轻抚她的背脊,情真意切,绮云含泪而笑。
车马粼粼,一路行到洛阳。只见曾是东汉、曹魏、西晋等王朝的旧都洛阳城几经战乱,一片灰败。刚刚大魏明元帝又把它从刘宋手中夺了过来,派了他的四弟河南王拓跋曜镇守于洛阳。洛阳城一切正在百废待兴的过程中,城中三三两两的不少流落于此的难民,街上看到的景象与平城相比,真是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