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双手把一卷小纸条递给窦太后。绮云心急,也探头看去,见上面写着“魏主拓跋焘驾崩”七个字,字体娟秀端正。
窦太后将纸条递给她:“郡主,你认识这是谁写的字吗?”
绮云眼瞅纸条上的字体有些熟悉,忽然脑中闪过一页,不由惊呼出声:“佛经,佛经上的字和这个一模一样。”
窦太后和宗爱不解地问道:“佛经?”
“我知道是谁了!”绮云抑住自己的兴奋,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请朝影宫济世殿的人来给皇上服解药。潜伏于魏宫多年的夏国细作,终于露出水面了。”一面对宗爱道:“宗公公,劳烦你派人即刻到我的茗月轩,取来我抄写的佛经原本。”
服了安息丸解药的拓跋焘悠悠醒来,他一眼先看见跟前的绮云。她靠近他,“佛狸,事情有眉目了。”
拓跋焘坐起来,眼含深情回视着她:“云儿,你受苦了,你又瘦了。这是第几天了?”
“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真凶已经浮出水面。你看。”绮云把手中的纸条和佛经一并递给他。
拓跋焘接过,见两处字迹一模一样,顿时醒悟,大惊失色道:“竟然是她?”
慈心庵内,正殿内,一尊观音的漆金佛像挂着普度众生的慈悲笑容,笑看天下苍生在欲海中挣扎。
菩萨像前,蒲团上有一白衣女子端坐。她手捉拂尘,低眉闭目,正自打坐,妙相庄严。就算是见了她的背影,也莫名地让人心静安然。
拓跋焘和绮云牵着手,进了庵堂。拓跋焘恭恭敬敬地对那个背影施了一礼,唤了一声“皇婶。”
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子微微一震,缓缓地转过身来,她正是慧安师太。“佛狸,你……好了?”她抬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孤清一笑,蓦然之间,照进庵堂的阳光也变成了月光,清清冷冷。
离得近了,绮云见她眼角处浅浅的纹路,毕竟岁月给她划下几不可见的沧桑,细看之下慧安的眼中藏着冰锋。
慧安的面容恢复了慈和,对他们平静地道:“你们来了,我等今天已经很久了。自佛狸中毒以来,贫尼日夜不宁,在佛祖面前祈祷,希望佛狸的毒能够早日解除。”
拓跋焘将手中的纸条和佛经递给她的眼前,微微一笑:“皇婶好能装,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就是私通夏国的细作,看皇婶的这番表情,一定以为你是真的关心朕。明明是你下的毒,你却在这里装模作样。说吧,慧安师太,你还害了多少人?”
慧安冷冷地扫了一眼拓跋焘手中的两样东西,沉静淡然地道:“琅花之毒是我下的,我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佛狸,我既希望你中毒归天,又希望你安康无恙。你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而且你的为人没有办法不让我喜欢你。有时,我在想你如果是我的儿子多好,我吃再多的苦也值得。”这时,她看向拓跋焘的眼神有些慈爱。
绮云愤怒地说道:“你莫要在这里假惺惺的,你为什么要给佛狸下毒?恐怕,我母亲的毒也是你的杰作吧?”
慧安斜了绮云一眼后,双目微阖,“你的母亲王掬烟,她的原名叫许嫣,是魏国高阳公许谦的女儿。不错,她的毒也是我下的,她的命是丧于我手。”
未等拓跋焘和绮云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慧安睁开双目,转头对拓跋焘道:“不仅是你,还有你的皇祖父和父皇,都是我下毒暗害的。当年,你的皇祖父道武帝喜欢服五石散。五石散有毒性,只要他长期服食,自然就会变得精神恍惚,暴躁易怒甚至发狂痴呆。你的父皇有你祖父的前车之鉴,一开始十分忌讳五石散,但熬不住身上的伤寒发作的痛苦。”
“我劝他服用五石散后,有明显的疗效,少量服用五石散本来不会有事,但这种服食的禁忌很多,不能喝冷酒或劣酒。我只要稍用手段,在你父皇服了五石散后,神志有些不清,哪里会注意喝的是热酒还是冷酒。所以,自他开始服用五石散的时候,他的命,就捏在我的手里。”
五石散?绮云听闻入耳时只觉得惊恐,五石散在魏晋时代的王公贵族中甚为风行。五石散是一种中药散剂用,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种矿石研磨成粉后混合使用。它又被称为“寒食散”,因为服用此药后,必须以冷食、冷浴来散热而得名,唯有饮酒需温酒。当时人们认为“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对伤寒病人有很大的疗效,但容易上瘾,身体剧冷剧热,服用轻则十分痛苦,重则丧命。
第163章 冤冤相报
拓跋焘闻言,震惊万分,怒吼道:“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让你如此歹毒?表面上你慈眉善目,日夜礼佛,俨然是个有道之士。没想到,你竟利用佛门掩饰你的险恶用心。”
“因为什么?因为‘恨’。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恨。”慧安冷冷一笑,特地在最后一个字加上重音。
拓跋焘一愣,皱眉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究竟是什么人?”慧安双目一眯,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和你们在一起,我都快忘了我是什么人?如果你们知道我的原名叫什么,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接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原名叫做——赫连倾城。”
“赫连?你,你是匈奴王室一族的?”绮云吃惊地反问。
赫连倾城迎上绮云震惊的目光,面上没有表情,似乎说着与别人的故事:“不错,夏国国主赫连勃勃是我的亲哥哥,慧安是我入佛门后的法号。当年,我们刘氏一族被拓跋珪灭族,族人五千人被屠,并葬身黄河。五千人,他们的血染红了大地,我的鼻端充斥着血腥味。虽然,这一切过去几十年了,但那一切的惨况,我记忆犹新。
当时,我们刘氏王族除了哥哥刘勃勃一人在外打猎,无一幸免,全部被杀。我的姑姑,她是匈奴族的第一美女。她为了保护我,不幸被魏军**。就这样,那群魏军依然不肯放过我和姑姑。在他们对我们举起屠刀的时候,第一武林高手段无涯闻讯赶来,救下了我和姑姑。姑姑被救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段无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姑姑恢复。”
之后,姑姑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复灭族之仇,她嫁给段无涯。我们二人跟着他,没日没夜地习武练功。接着,我们辗转找到了在姚兴帐下谋生的哥哥。我们一起创立了琅鸣谷,专门豢养杀手,帮助哥哥除掉了一个又一个绊脚石,包括他的岳父。渐渐地,哥哥不断兼并各方势力,兵马壮大,创立了夏国,建都统万。我们赫连氏复兴,在黄河以西称雄,令天下震惊。这其中的血泪和艰难,你们几人能懂?”
“但是,这些都不够。当年灭刘氏一族的首领拓跋珪,他必须死,魏国必须覆亡。”说道这里,赫连倾城咬牙切齿,目露锋芒和杀意,似换了个人。
道武帝拓跋珪创建魏国,积极扩张疆土,戎马一生。千里奔袭柔然,渡黄河灭匈奴,又大破后燕慕容氏。他励精图治,终于使北魏成为北方强国,称霸中原。
拓跋珪为了防止出现子少母壮,外戚专权的情势,相仿汉武帝的做法,下令立太子后赐死太子的生母,实行保太后制度。长子拓跋嗣被立为太子后,其生母宣穆皇后刘氏被赐死。他悲痛不已终日哭泣,被拓跋珪怒斥而出走离宫,流落江湖。
而拓跋珪,一个天纵英才之人,在壮年时却陷入精神错乱的深渊。他自己睡不着觉,却归咎于群臣,说他们没有一个是可信的。常常自言自语,仿佛与鬼神对话。在朝堂上,大臣们觐见,但凡有脸色抑郁、喘息不调、走路别扭的,拓跋珪竟认为此人必有不臣之心,甚至在殿前亲自殴打大臣致死。
他刚愎自用、猜忌多疑,随意诛杀大臣。宫廷内外人心浮动,惶恐度日。
天赐六年,次子清河王拓跋绍的母妃贺夫人有过失,拓跋珪把她幽禁宫中,准备处死。拓跋绍得到消息,与宫中守兵及宦官串通,当晚带人翻墙入宫,刺杀拓跋珪,并煽动群臣拥立他为帝。
拓跋珪被自己亲生儿子拓跋绍刺死,终年仅三十九岁,葬于云中。面对拓跋珪不得善终的结局,史官们似乎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解释,只好以“屯厄有期”即人的倒霉都是有定数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清河王拓跋绍资质平庸,又顽劣不堪。朝中反对拓跋绍称帝的大臣不少,其中有几个大臣暗中找到隐匿在山中的拓跋嗣,告知他详情。拓跋嗣得知宫廷变乱,父皇被弑,便领着追随者,在贺光和墨逸等人的帮助下,返回平城。
平城内,得到拓跋嗣回城的消息,宫中卫士便捉拿拓跋绍送与他。拓跋嗣于是赐死拓跋绍母子,诛杀帐下及宦官、宫人为内应者十数人。平定变乱后,在众人的拥戴下登基为帝。
“当年,二皇叔对皇祖父下手,致使他壮年殒命。还有,派人在半路暗杀我父皇和我的,这些都是你的布置?”拓跋焘沉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