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摇头笑道:“二嫂说笑了。他此次前来,并非只为我们家的事。母亲的中毒症状与他母亲当年是一样的,他前来龙城是为了一查究竟。当然,他对中山王府的恩情,我自会报答。”
“话虽如此,二嫂是过来人。那墨宫主看你的眼神与看别人是不一样的,妹妹不要视而不见,佯装不知。墨宫主这样的人,妹妹尚不放在心里,也不知要什么天神一般的人物才能让妹妹动心。”二嫂接着打趣她。
说道墨川,二嫂忽想起一事来:“妹妹,你有没有发现你三哥最近着了疯魔似的?他的行踪常跟着那墨宫主,眼神也是跟着他打转。”
绮云大吃一惊:“真有此事?”
“那可不是。你对母亲的孝心重,平日里总呆房中陪母亲,没有关注到你三哥近来神色总是不对,见了墨宫主七魂丢了六魄似的。之前,母妃总让你三哥成亲立家的,他总说还早。如今母妃病成这样,你和三哥的婚事,是她心里头最挂念的。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喜事办了,也好为母妃冲冲喜。”
“之前,家里让三哥成亲,他总不愿意么?”
二嫂点点头。绮云跺脚暗咒:墨川,这个害人精。一见墨川误终生,三哥这辈子只怕要落个单身了。
绮云前往母亲的卧房,见一位衣饰华贵、仪态雍容的美艳妇人搭了一名小太监的手,正从母亲房中走出来。绮云见她的衣饰气度,知道是宫里哪一位娘娘前来探望母亲,忙上前向她行礼问好。
那美妇抬手示意让她起身,旁边的小太监躬身道:“灼华郡主免礼。这位是宋贵妃,是来探望王妃娘娘的。”
原来是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宋贵妃。绮云起身,离宋贵妃近了,见她的眉眼竟有几分与自己的母亲相似。
宋贵妃笑道:“灼华多年不见,竟然出落得如此明媚娇艳。比起你的母妃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绮云礼貌地笑了笑,示意宋贵妃借一步说话。宋贵妃挥退身侧的宦官,绮云施礼道:“母亲日益病重,却不能与父王团圆。贵妃娘娘与母亲往来密切,娘娘可否在皇伯父面前通融一下?让父王从边关回龙城,与母亲见上一面。”
宋贵妃听了,轻描淡写地回道:“此事不好说,皇上的旨意是不能改的。你父王在边关镇守不能回来,皇上也有他的考虑。中山王手握兵权,如果贸然回了龙城,皇上岂能睡得着觉?”她的神情不痛不痒,磨着自己的指甲,艳红的蔻丹在绮云眼前晃悠。
她的回应大出绮云意外,绮云心中悲愤,心底深藏已久的话冲口而出:“母妃病重,父王也不能从边关回来。皇上如此做法,恕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种使兄弟夫妻分离、不顾念亲情也毫无人情的做法,不是仁君所为。”
宋贵妃闻言,勃然大怒:“人情?亲情?郡主认为皇家之中还有亲情?有的都是君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为臣之道。这就是权力的好处,站在权力的巅峰,它可以让人为所欲为,驱使万民。它可以让你升天,瞬间也可让你下地狱。就算是自己的亲兄弟、枕边人也是如此。所以,皇权会使人发狂,自古无数人为了它可以不计生死,前赴后继。听闻郡主熟读经史,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绮云面对她咄咄逼人的口吻,并不退缩,正色道:“娘娘差矣。孟子曾说: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君臣应该是互敬和谐的关系,君若滥用权力,只会背离人心。离心离德,权力终究是不稳固的。”
“郡主年纪轻轻,不仅长得一副好样貌,见识更是与众不同。与中山王妃相比,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宋贵妃冷嘲热讽,句句似有所指,令绮云不寒而栗。
“娘娘和家母情谊深厚。今日娘娘前来探望母妃,绮云感激不尽,却为何要这般挖苦母妃?”
“情谊深厚?”宋贵妃冷哼一声,“和你母妃情谊深厚的非本宫。本宫只是奉旨行事而已。若要让你父王回龙城,夫妻相见,阖家团圆。求人不如求己,或让你母妃自己去求皇上,或让你父王放弃兵权。其他的,本宫爱莫能助。”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与母亲来往密切的宋贵妃竟如此冷淡寡情,皇家的人都是这样吗?绮云有些灰心失意,暗恨出身于皇家,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似乎无缘。有时,她希望父王索性弃了兵权,回龙城与母亲团聚。可是若没有了兵权,一旦遇到变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中山王府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绮云体谅父王的左右为难,过几日便写信到边关,告诉母亲的情况。自己则衣不解带,日日陪在母亲榻前和她说笑解闷,把忧思放在心里。
第149章 太子托孤
这一日得了空闲,三哥领绮云去看望太子冯永。他依然宠爱着两个孩子,但身体非常不好,一脸蜡黄,坐卧在床榻上见绮云和冯邈。
太子忧郁地说道:“两年前,你曾来过太子东宫。云儿劝慰我的话,我记忆犹新。”
绮云强笑道:“太子哥哥,什么话让你记挂了好几年?”
太子道:“那时,你来看凤儿和麟儿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把两个孩子养在东宫,没有被送去皇子所,没有去上书房里念书。我想让他们多享受一下自然,享受天伦之乐。人生本来就很短暂,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件幸福的事。不要像我一样,每天都在做着自己厌烦的事情。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他们远离朝政,做个山野村夫来得自在。”
绮云笑道:“太子哥哥的想法也很好啊。”
太子轻咳了两声,摇头道:“云儿,你那时可不这么说。我记得云儿你当时对我说,念书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通过读书可以获知很多道理和谋略。凤儿和麟儿身份高贵显赫,却不懂得世事权谋,就像一个大金库,却无人看守,任人予取予求,岂不是要遭殃?当时,对你这番话,我不以为然。
如今,随着时间推移,我经历的事情越多,越觉得云儿的话十分入情入理。只可惜,我已经病入膏肓,两个孩子的将来我希望能托付给云儿你。一则,你虽然年轻,却有悯人情怀。二则,两个孩子跟你也可以学些真才实学。”
绮云心中一惊,太子似有托孤之意,忙道:“太子哥哥,你且放心。你的身体只要好好调养,总会一天好过一天的。至于凤儿和麟儿,我一定会多加照顾。”
太子听了,面露一丝喜色:“云儿,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不仅人美,心肠更好。”
说道母亲,绮云面色一暗,眼眶渐红。
太子见状,转开话题:“父皇取代慕容氏以来,能汲取后燕败亡的教训。重视农桑,轻徭薄赋,大大减轻老百姓的负担。百姓也能真心拥护我们冯氏,使得我黄龙国能在强国林立的局面中能维持十馀年的安定。可是,父皇和我能力有限,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如今我病体沉疴,哪一天如有意外,我这身躯壳倒也就算了,我的两个孩儿,还得托付于你们中山王府。你们王府中人宅心仁厚,才德兼备。我的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们,冯永才敢放心。”
太子拉着绮云和冯邈的手,反复地嘱咐托付。见他如此,绮云和三哥只得应承下来,太子才放下心来。出了东宫,绮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今自己的母亲身中奇毒,皇上却不下旨让父王回龙城,太子哥哥又病入膏肓。她感叹身处皇家,生命无常,富贵犹如烟云,心情越发抑郁。
绮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在焦灼和痛苦中捱过了数月。秋去冬来,桂花落枝梅花开。
王妃自中毒以来,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话也越来越少,整个人如玉石一般。绮云疲劳之极,有时在母亲的枕边睡着了,又时常从噩梦中惊醒。眼瞅着母亲的生命逐渐消逝,却无能为力,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无助。
绮云去王府中的药房,见济世殿掌事和全城名医琢磨医书草药。可是,问起驱毒之法,皆黯然摇头。
墨川拿起篓中的草药,捻了捻,放在鼻端闻了闻。济世殿的掌事向墨川禀报:“此毒与当年原宫主夫人一样,自中毒后拖不过半年,便会香消玉殒。”
“此毒叫什么?”墨川问道。
济世殿掌事回道:“琅花之毒,是夏国琅鸣谷研制的,它扰乱病人的神经中枢,渐渐失去机能,人如玉石,所以叫琅花之毒。我们已经也能炼制这种毒药,但就是找不出解药的方子。所有的解药都在夏国国主赫连勃勃手中,连琅鸣谷中都没有。”
“如此,只能到夏国皇宫中去寻找解药?”墨川问道。
“只怕也来不及了。一则夏国皇宫进去多半有去无回,二则时间也来不及了。王妃中毒日久,恐怕挨不了几日时光了。”
听到此处,绮云眼前一黑,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几乎站立不住。墨川轻轻抱住她的肩:“灼华,你一定要挺住。你母妃最后的时光,你和她在一起,我也会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