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种?沐弦歌,你说本王的孩儿是孽种?”他冷骛地攫紧她的下颌,疼得弦歌眉头紧蹙。
嘴角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他似乎一恼,便喜欢在她面前自称“本王”,以为这称呼会让她稍稍畏惧吗?
“苟合出来的孩子,不是孽种是什么?”她轻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般说,可说出来后,心情却畅快了许多。
他脸色顿变,冷笑道:“沐弦歌,你到底还是想要一个身份!既然你这么在乎,那便求本王啊!你若是能让本王满意了,娶你自然不在话下。”
这男人够狠!
伤害人的话说出来丝毫不留情面。
“母凭子贵么?”弦歌娇笑着抚上他完美的轮廓,眼神一瞬迷离。
他猛地攥紧她的手心,五指越收越紧,她疼得冷汗直流,却倔强地不吭声。
“你若敢生,本王便娶。”一字一顿,挟裹着男人特有的王者之气。
“好,修离墨,这话是你说的,希望你不会食言。”她垂眸凝着在他手里泛白的指尖。
旋即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冷笑着印上那人丰润的薄唇。
红纱飘扬,灯火阑珊,两道身影隐隐约约合二为一。
窗外的月色寂寥冷清,冬天的夜霜雾凝重,皇宫陷入了寂静的黑夜里。
一番极致缠绵之后,弦歌慵懒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红色的账顶。
烛火何时已经被男人熄灭,她不知道。
黑暗中,男人掀被起身,稀稀疏疏的声响传来。
她偏头,男人模糊的黑影立在床沿处,低头系上腰间的带子。
“你要出去?”她沙哑着声音问道。
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窗上,月亮高悬上空,皎洁明亮,已是凌晨时分。
“你不是让我滚么?”他淡淡抬眸。
弦歌皱眉,她似乎说过。
可他现在吃干抹净了才走,不嫌晚了么?
目光空落落,鼻子发酸,她颤抖着嘴唇,挽留的话却说不出口。
习惯了他的怀抱,没有他的夜,她该怎么过?
她果然矫情了么?
陪伴这种东西上瘾之后,她竟然害怕孤单了。
前世活了二十五年,她十岁之后就离家在外念书打工,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不都是她一人挨过?
现在她竟贪恋这样的温暖。
黑漆漆的房间内,没有了那人的身影,即使被子上还残留他的温度,紧紧裹在身上,她还是觉得很冷。
这一夜,弦歌失眠了。
泪水沾湿了枕头,第二日起床,眼睛红肿,连眼皮底下都黑了一圈。
弦歌对镜苦笑,越发觉得自己窝囊。
她悟到了一个道理:女人不能依赖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不然哪天被男人抛弃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
御景园,皇宫东南角的一处园子。
长亭内,四个容颜俊雅、风姿卓约的男子围坐在石桌边,把酒言欢,时不时传出爽朗豪气的笑声。
“荞表哥,恭贺回京。”一青衣男子高举酒杯,对着对面的蓝衫男子轻笑。
“多谢三表弟,微臣却之不恭。”蓝衫男子颌首,举杯相碰,然后仰头一口喝尽,倒扣酒杯,一滴都未遗漏。
“哈哈哈.....”一身银色铠甲的男子爽朗大笑,抚手叫好,“荞兄果然好酒量,末将也敬你一杯。”
蓝衫男子笑着举杯与铠甲男子相触,两人一饮而尽。
“表弟一路辛苦了,本王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表弟请勿见怪。”面庞瘦削的白衣男子举杯,儒雅一笑。
“二表哥说哪里话,你能应邀前来,已是给足了小弟面子,小弟岂有怪罪之礼?”蓝衫男子说罢,又仰头一饮。
连喝三杯,他白皙的面庞上竟无波无澜。
这蓝衫男子却是太后亲兄长的嫡长子白萧荞,官拜三品,现任大理寺卿。
一年前被皇帝派去南域肃清贪官污吏,南域暴乱已平,皇帝将其宣召回朝。
今日这宴是为他而设,几个好友相聚一处,畅谈这一年趣事。
青衣男子是皇帝胞弟,三王爷沐宣瑾,这人玩世不恭,性子嚣张跋扈,皇帝对其甚是头疼。
白衣男子却是二王爷沐宣司,今年冬天,他竟留在京中,以往他都是到瑶山养病,今年却不知怎的,众人纷纷猜测。
一身银色铠甲的男子就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卫长翎,这人性子耿直,对皇帝却忠心耿耿,对朋友更是情深义重。
另有小将军苏卿颜,还有皇帝,这六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同一般。
这次皇帝在鸿心殿会见夏川来使,是以未出现。
而苏卿颜有事耽搁,姗姗来迟。
苏卿颜一来就被爱起哄的三王爷逼着罚酒,众人在一侧瞧着热闹,一时之间,长亭内欢声笑语。
远处长廊上,一蓝衣女子聘婷走来,身后跟了一粉衣女子。
长亭与走廊隔了一段距离,女子低垂着头,面容看不真切。
飞仙髻上一只珠钗摇曳,蓝色的衣裙朴素纯雅,纤腰盈盈一握,浑然一股脱尘的气质。
“咦,那人是谁?”白萧荞微微眯眼,只觉得这身影眼熟得很,离京一年,这后宫又进了一批秀女,想来也是哪宫的娘娘。
思及此,他眸中闪过鄙夷。
众人顺他的视线看去,女子已经渐渐走近,那张清丽的容颜可不就是悬月公主沐弦歌?
三王爷沐宣瑾向来厌恶弦歌,见到她出现,脸顿时拉长,“这窝囊废怎么来了?”
继而转向白萧荞,“荞表哥,你才离开一年,这就不认识她了?想当初她缠你那股劲,想来都好笑。”
随着她渐渐走近,白萧荞看清了她的容颜,嘴角的笑意凝结,眸中的厌恶更深。
这时听得沐宣瑾之言,脸色越发不好看。
都说白家公子翩翩少年郎,温润如玉,待人温和有礼,哪怕心里厌恶极一个人,面上亦不显山露水,可对一个人却是例外。
当年十三岁的沐弦歌初次遇见白萧荞,被他温暖的笑容蛊惑,从此坠入情网。
为了取得白萧荞的欢心,她蠢事做尽,为此吃尽苦头。
京城谁人不知,悬月公主不知廉耻,天天缠着白家公子,若有女子接近,她必定以权压人,将人家羞辱到无地自容。
她手段残忍,性情狠辣,曾有一官家女子送了一块玉佩给白家公子,她便让人将她暴打一顿,当夜那女子羞愧自刭。
后来此事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百姓诟病,百官弹劾,她的名声越发狼狈,皇帝却将她禁足三月了之。
白萧荞起初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未放在心上,可后来她越发过分,干涉他的生活,让他在京中颜面丧尽,成为百姓贵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越发厌恶她,冷眼相对,极尽嘲讽,她却恬不知耻。
两年多前,她不知打哪探听到他喜欢贤惠的女子,若能熬得一手好烫,在他回府之时端上一碗热汤,得妻如此,他一生足矣。
这不过是他在应酬时的一番笑谈,却被有心人散播,传入她耳中。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竟然在后宫的厨房里练习熬汤,将一屋子宫婢赶出厨房,而后厨房走水,火势太急,扑灭之后,已累及大半个南宫。
此行径恶劣至极,若是不慎,烧毁皇宫,那她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于是百官联合上书弹劾她,皇帝最终将决策权交到他手里。
他早就厌烦了她的纠缠,想着不如趁机摆脱她,于是提议皇帝将其囚禁冷宫。
那时皇帝没有给出期限,他过了两年安逸日子,这次回京却听闻她出了冷宫。
一想到她会像以前那般纠缠自己,他就恨不得回到南域。
南域虽不如京城繁华,可到底是自由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幸灾乐祸的,亦有厌恶的,也有淡然处之的。
“三表弟说笑了,微臣怎会认不出她来?”白萧荞嘲讽一笑。
听得两人对话,弦歌倏地顿住,抬头便见不远处端坐五个风姿非凡的男子,她只认得苏卿颜和沐宣司,说起那沐宣瑾,她自来到这世界,还真没见过。
众人的目光环视在她身上,她一怔,这些人又怎会是善类?
去皇后那处途径御景园,她眉间一簇,低声对冰清道:“不去了,我们回去吧。”
惹不起,她躲便是。
哪料她刚转身,身后传来一道锐利的声音,“沐弦歌,看到我们就走,这是演给谁看?难不成在冷宫呆了两年,这性子倒真转变了?”
弦歌脚步未歇,冷笑着继续往回走,疯狗一只,不理便是。
沐宣瑾脸色大变,这草包以前哪次不是被他欺负得连头都不敢抬,这次胆子真肥了?
“啊瑾!”沐宣司低声轻斥,“别太过分,她是我们的妹妹。”
沐宣瑾冷哼,妹妹?
他可没这种窝囊愚蠢的妹妹!
“来人,揽住她!”
沐宣瑾并不打算作罢,厉声大喝,几个侍卫就将弦歌团团围住。
弦歌眯眼转身,下颌微扬,目光在五人身上一一扫过。
冰清低声道:“公主,说话的是三王爷,身披铠甲的是禁军统领卫长翎,蓝衫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