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都非常了然地露出同情的表情,宏公子愣了下,摸摸头发,完全不在意的模样:“那就更不要和他一起过下去了,本公子会好好待你的。”
……如果大人知道有人敢说这样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给他留个全尸。少年郎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无忧呵呵地笑着,努力保持自己的清白,把自己从这不清不楚的泥潭中摘出来:“但是我家夫君待我倒是极好的。”不管大人知不知道现在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奉承一下是非常有必要的,毕竟大人对她还真不一样。无忧想了想,又道:“公子与小妇相处时间甚短,相知甚浅,如此实为不妥。小妇失礼,先行告退。”
无忧对他点头一笑,遂抽身离去,慢慢地踏上木制楼梯。
人间界的小孩儿真是都忒早熟了,毛都没长齐就想泡成过亲的中年大妈。想当年天帝家里有位小天孙,活的年纪足足够写两本《上下五千年》,可人家还纯洁得跟个婴儿似的,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还是不懂。这样一比较,宏公子领先天孙起码也有天河那么远了吧。
回到房间,无忧随意地掩上门,走到窗前,漫不经心地望下去。在接触到乞讨少年面容的那一刻,眼底蕴起深不可测的光芒。
这个少年,分明就是昨日在血祭中死掉的人!
昨天他明明就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为何今日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城里?最为古怪的是这城里居然无一人对其感到奇怪!
少年低头缓慢地走在大街上,腿似乎受过伤,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一副极为落魄的模样,看着着实令人心酸。
无忧挑挑眉,抬手掩了窗户,微微一笑。
古城里连个乞丐都如此诡异,此次相信大人的话到这鬼地方来,真是误入狼窝了。这诡异事件的幕后必有暗中操作者,想要出城去,方法估计就是把操作者查出来并将其斩杀掉吧。
无忧无奈扶额。
大人,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热衷于对无忧进行智力和战斗力的双重考察啊。
既然要调查,助手自然是不可或缺的。在这里也没办法召出土地或是山神来问一问,无忧只好出动自己的人去实地追踪一番。于是,被罚关禁闭将近半年的骨头终于被她放出来重获自由了。
白色光芒自破妄古镜中流出,幻化为好久不见的骷髅架子。骨头一出来就又是伸腰又是弯腿地测试自己浑身关节的灵活性,喃喃一通抱怨不完。
无忧笑道:“骨头,这么久不见,你倒是变得更加白皙了。”
“……”被关在古镜里不见天日,不白才怪。
“灵魂之火也更加旺盛了,看来被关在镜子里的日子你修炼很努力啊。”
“……”有本事您也去神器里待上半年试试。
“既然骨头变强了,我自然要分配一些难度系数和你能力相匹配的任务给你才对,否则实在是太屈才了啊。”
骨头诚恳地、热切地、略带一些焦虑地看着无忧:“主人,请你千万要屈才才行啊。”
无忧义正词严地拒绝道:“这可不行,物尽其用是良好的品德,浪费可耻!”
“……主人,您还是让我重回古镜吧。”和现在的状况一对比,古镜简直就是神土天堂。
“你又没犯事,我干吗把你关进去啊?”
您这样说……是在暗示我什么吗?骨头沉默不语。
无忧从锦囊里翻出来用神铁做成的钳子和刀,还有天蚕丝搓成的绳子,走到浑身被阴森气息包裹着的骷髅架子面前,笑眯眯道:“骨头,为了你追踪侦察时行动更加方便,你干脆就带个头去吧,我帮你把身子拆下来……”
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抬头的骷髅打断:“来,小妞,给爷笑一个。”口气非常轻佻,言语极度冒犯,这样的话应该就算是犯事了吧?
无忧笑得更加温和。
多少年了,除大人之外,从来都是她调戏别人,今天居然被两个人给调戏了!
很好。
无忧一刀下去,干脆利落地挑开骨头的肘关节,平静道:“多谢厚爱。我会好好款待你的,骨头。”这样慈爱温柔的表情,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瘆人啊!
然后无忧果然如她所言,好好地、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把它从头到脚解剖了一遍,除了大脑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部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白花花地躺在桌子上。
飘在半空中的骷髅头含泪看着无忧:“主人,您可千万别把我的哪一块骨头给弄丢了……我还不想成为残疾啊!”
无忧用包袱皮随意地把一满桌子骨头收起来,脸上没什么笑容:“看我心情好了。”
“用不着这么狠吧……”本来主人就已经够不靠谱的了,再做出这种吊儿郎当的承诺,他真的……有可能会被截掉一条腿的吧。
只见她平淡地一挑眉:“别这么垂头丧气,有压力才有动力,不狠一点谁知道你会不会尽全力帮我调查啊。做得好的话重重有赏哦。”
“……明白了。”空头支票总比没有支票好那么一点吧,否则日后讨债若是一点凭据都没有,她铁定会翻脸不认骷髅的啊。
“这城里有结界限制,不能使用隐身术,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被人发现啊。”无忧耐心叮嘱,目送这头骨歪歪扭扭地在空中飞行远去,抬手关上窗户,担忧道,“飞成这样子,他究竟是有多久没有打过架了?到底行不行啊?”
整整一日,无忧都没有出房间,只是闲适地半靠在软榻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从司命老头儿那儿搜集来的话本子,感叹司命的口味真心是越来越重了。
无忧正看至精彩处,忽听有人敲门,便扔了话本子去开门。开门见到的却是小二,无忧笑道:“何事?”
此时已是黄昏,晦暗暮光斜斜地从楼梯转角处照进来,房间屋檐的阴影映在光洁的木板通道上,宛如泼上了浓浓的墨水,光影交替之间流转出几分诡异的气息。
小二那张极为普通的脸和白天很是不同,表情显得极为僵硬,目光与其说是深不见底,还不如说是呆滞,声音平板得没有任何起伏:“客人,请您今夜不要出门。”
这人不对劲得太明显了,无忧微微皱眉,仿佛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哦?”
“店内规矩,每逢十五月圆之夜,店内任何客人均不可外出。”他一板一眼,背诵得倒是很流畅。
无忧想了想,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
关上门躺回软榻继续看话本子。知道了不代表会老实去做,不允许十五夜里出去,难道是因为这城里有狼人,每逢月圆之夜还会变身不成?
暮色四合,房间里的光芒寸寸减退。朱红窗柩泛出凉薄的银光,桌上小巧玲珑的羊脂玉小酒杯盛满流转的月华,目光所及之处,透出几分凄凉来。
无忧总算看完话本子,吹熄了灯,整理整理衣服,打算出门夜游赏玩一番。
刚行至门前便觉阴风阵阵,寒彻人骨,吹得人直发毛。无忧直觉性地提高警惕,缓缓推开房门。
吱呀一声,转轴摩擦发出的声音滚落一地,在寂静的月夜里,这令人心颤的长音显得格外清晰。
月光依然清澈透明,一切都无甚变化,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太静了,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到。按理说,有人居住的地方是不可能安静到这种地步的,而且居住的还不止一两个人。
无忧皱起眉,看了看四周,谨慎地迈出一步。踏出的脚刚刚落在地板上,无忧脸色就突然一变,而后迅速收回那只脚,向后猛退几步,专注地看向门外。
刚刚被无忧踩过的地板忽然间渗出大量血液,在月光下红得似曼珠沙华,且散发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无忧取出天蚕丝手绢掩住口鼻,面色肃然,镇静地看着那越涌越多的血液,不发一言。
臭气熏天的液体流到哪里,哪里就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地板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两个巨大的血字浮现在无忧眼前。
止步。
掠过发丝的风带着阴森的冷意,血色大字随即又幻化为一张硕大恐怖的脸,血红眼珠直直地瞪着无忧,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血色大嘴勾出一抹弧线,时而又怒吼一般张大嘴巴,露出一口极为锋利的牙齿。那张脸极度扭曲丑陋,又十分的诡异可怖,令人一看便寒至心底,不敢直视。
不多时,鬼脸渐渐模糊,血液慢慢消失不见。月夜又重归平静安宁,仿佛刚刚的那些诡异事件没有发生一般,美好得简直令人心醉。
无忧暗呼出一口气,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揉了揉额头,而后一拳捶到柔软的被褥上。
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就失去危机意识,居然会犯这种没技术含量的错!明知不对劲,居然还用自己的身体去验证,差点儿受伤,她现在又没仙力,无法自行疗伤,如此行为,怎是一个蠢字了得啊!
看来这城里还真是藏了不得了的东西呢。无忧垂眸,唇角勾起一朵绽开的花来。人家都已经这样寻衅上门了,不接招似乎很不尊敬对方啊。
无忧不紧不慢地喝了杯茶,吃了好几块点心,这才慢悠悠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纵身跃下。还好房间在三楼,自己身体底子打得也好,否则在没有仙力的情况下,从高处跳下来,就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