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桥向乳母们招了招手,嘱咐她们赶紧跟着去,马上要到孩子们用晚膳的时间了。虽然还是六月,孩子脾胃弱,还是趁热吃好。
两个孩子走了,御台所脸上仍孕着笑,轻声说:“万寿这孩子比家基大两岁,倒像妹妹似的,十分会撒娇。”
“家基大人倒成熟,做事懂得谦和忍让。”
御台所点一点头,伸出根手指按着下唇,笑着说:“万寿被将军大人宠坏了,刚才将军大人若在,她更要闹得沸反盈天。”
“万寿姬大人是将军大人的掌上明珠。”
“谁家少年郎娶了这个坏脾气姬君,也是头疼。”御台所半皱着眉头,像是担忧,又像是好笑。
“记得将军大人提过,御三家之一的尾张家?”广桥轻声问。
“是啊,几年前就说过,尾张家的治休。说是脾气好,相貌也不错——只是比万寿大几岁。”御台所又掌不住笑了,“脾气好是第一位的。”
“万寿姬大人还小呢。”广桥笑着安慰。
“十岁了……只怕她这脾气,一辈子改不了。”御台所连连摇头。
“万寿姬大人是姬君,注定一辈子顺心如意——什么脾气都用不着改。”广桥偏爱那直心肠的孩子,不知不觉换了维护的口吻。
“看看看……”御台所斜斜地瞥了广桥一眼,“这口吻相当蛮横啊,和将军大人一个样——广桥,你猜将军怎么说?‘姬君生来就是受宠的,嫁到谁家都一样,脾气大些有什么?’你说这是不是知错不改?”
广桥的脸腾地红了,喃喃地谢罪,称自己僭越。
“你也是看着万寿长大的,对她可能比我还心疼些。那孩子生的时候太不容易了。”御台所垂下眼,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似乎想起了旧事。那年中秋,她出了意外,万寿姬早产,她从此再没能怀妊。
转眼十年过去,御台所与将军家治相识二十年了。与前一个十年相比,这十年过得着实不易,发生太多事,也出现了太多的人。知保夫人、阿品夫人、家基、贞次郎……可惜贞次郎没了,阿品的身体还是病恹恹的,一直没好起来。
“时间过得太快。”广桥也叹息着说。
“可不是?有时候一恍惚,觉得万寿还是牙牙学语的孩子,猛地醒过神来,已是十岁的女孩儿了。连家基也快九岁了,还差几个月。”
“自己不觉得,有孩子在眼前,才是催人老。”
“前几日御三卿家送了夏日消暑礼物来。一桥家的御帘中刚从京里嫁过来,京极宫家的在子。那个娇怯怯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从前了。”
“毕竟是刚到江户。”广桥含笑说。
“对了,一桥家的保姬前些年嫁到萨摩,生了个女儿早夭了,保姬年纪轻轻也去了——仿佛才二十二岁。”御台所连连叹气。
“生死有命,御台所大人也不用太伤心。”
“生死有命……也确实是这样,谁也不知自己寿数到底多少。”
广桥见她神情郁郁,赶紧转换话题:“家基大人也快九岁了,御台所大人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呢?”
御台所忍不住笑了,孩子似的转了转眼珠,轻声说:“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早了些?”
“想这些也是做父母的乐趣之一,将军大人可不早为万寿姬大人想好了?”
“倒也是……”御台所若有所思地说,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茶碗,茶汤早已冷了。
“冷了太苦吧,不如换一碗。”广桥忙提醒她。
御台所轻轻摇头,摸出怀纸按了按嘴角说:“不用了……近来夜里时常醒来,眼看天色晚了,还是不喝好。”
“要让奥医师来诊脉吗?”广桥有些不安。
“奥医师定期来诊脉,不用特地叫了吧。再过几日也该来了。”御台所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复杂的神气。
见御台所坚持,广桥也不好反驳,只得默默点头。
“家基是世子,得按规矩迎个宫家女王吧。”
“若从闲院宫家迎,便是亲上加亲了。”广桥抿嘴笑,御台所就是闲院宫家出身,曾经的伦子女王。
御台所笑着摇头:“我原想把家基养成个文雅的公家男子,谁知血液是改不了的——他生来是做武家领袖的。只是看了一次吹上驰马,对骑马迷得要命。”
“将军大人亲自教家基大人骑马,父子俩都开心得紧。”
“也许是想起了从前吧,将军大人的骑术是有德院大人教的。如今也全了心愿。”御台所叹了口气,将军家治心里的伤痛她不是不知道。
“我有了新想法,也许家基娶个武家出身的正室更好些。”御台所一字一顿地说。
“除了头两代,之后代代御台所都是公家出身呢。”
“规矩自然是规矩——可公家女子确实弱些”,御台所的声音越来越低,“若是生不出子嗣,家基也多了苦恼。”
和将军大人一样。广桥在心里默念。
像是看透了广桥的心事,御台所黯然说:“将军大人前些年为子嗣生了多少烦恼,我不愿家基也走一样的路。”
第84章 有喜
七月七刚过不久,白日还是暑气蒸腾,等到太阳落山,风里便带了一丝清凉——过不久秋天要来了。
夏日不宜熏香,御台所房里只有淡淡的兰草香气,昨日刚换了榻榻米。大奥有身份的女子都长衣坠地,榻榻米毛了会勾坏矜贵的绢料,所以大奥一年要更换两次榻榻米。昨日换完的——几乎全江户的榻榻米匠人都被招来了,女中们全部集在一处,不与匠人们碰面。
其实匠人们顾不上看她们,大奥无数房间,所有榻榻米必须在一日换完,这活实在重得很。
赤铜行灯已点上了,房里安静,女中们都在走廊候着,只剩御台所和将军家治。御台所已入了浴,头发没完全干,只松松地挽着——迎接将军大人必须仪容规整,这不合规矩。可将军家治今日提前来了,他等不及,御台所刚被查出怀了妊,刚刚一个半月。
今日奥医师常规诊脉时发现的。还是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取出帛纱覆在御台所腕上,两只手指搭着号了号,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御台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广桥的心怦怦跳起来,御台所的神情有些不一般,难道有什么病症?
奥医师踌躇了一下,躬身谢罪,说脉象有些复杂,想请城中的奥医师们共同诊断。御台所点点头,嘴角露出笑容,广桥反纳闷起来,当着奥医师,只是不好问。
几位奥医师诊了又诊,最后确定是怀了妊。在他们看来,御台所是无法怀妊的身子,这一胎来得太离奇。先前那位医师诊了一辈子脉,经验丰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万一诊错了,让御台所和将军大人空欢喜一场,万死也不能谢罪。
奥医师走了,忙着找人向将军大人报喜。御台所笑吟吟地坐在蒲团上,广桥呆呆地望着她,张口结舌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御台所抿着嘴看她,伸手指指下首的蒲团,示意广桥坐下。
广桥定了定神,手忙脚乱地伏下身说:“恭喜御台所大人,真是天大的喜事!”
御台所起了身,似乎想拉广桥起来,她穿着雪白足袋的脚刚一动,广桥的身子立刻弹了起来,急急地说:“御台所大人小心御体!”
御台所无奈地坐了下来,苦笑着说:“广桥,这是第三次怀妊了,你从前也没这样大惊小怪。”
广桥的心骤然一跳,是啊,她从前没这样,因为不知道大奥是危机四伏的地方。许多谜团到现在都没解开,就连前阵子发生的彼岸花事件,松岛确实查了,什么也没查出来。到底真相是什么?
“小心总是好的,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广桥忙换了轻松的语气。
“你从哪学来这些话?是不是从《水浒传》学的?”御台所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御台所大人怎么知道?”广桥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唐国来的小说,说的是豪杰好汉们打打杀杀的事,本不是女子该看的。
“万寿从你那拿去了——你都不知道?”
“书又被御台所大人收缴了?”广桥也忍不住笑,万寿姬时常去她那玩耍,看见有趣的书籍就偷偷拿走,翻完了再还回去。
“万寿本是厉害的性子,再看《水浒传》就不得了了。”
“御台所也看了?”广桥一本正经地问。
“其实啊——我小时候就看了。”御台所也笑了。
御台所怔怔地想着下午的事,忽然想起怀妊的事万寿和家基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呢?
一阵清风拂来,带着草木在日落后散发出的特殊清香,窗外的樱树叶子沙啦啦作响,像是突然落了急雨。
将军家治握住御台所的手,轻声说:“你不知道,我今天下午有多煎熬……我一听说,就想立刻来见你,可是……”
“下午是将军大人处理政务的时候呢。”御台所扭头看他,眼里有盈盈笑意。
“心急如焚……我看见老中的嘴巴一张一合,他们说什么,我竟一句听不懂。”将军家治把御台所的手握得更紧些,小小软软的手,不像成年女子,倒像是小小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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