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沼连称不敢,治济只是笑,淡淡地看着眼前一大丛杜鹃。杜鹃是初夏的花朵,这株倒性急,还是春日,绿叶间已藏了许多骨朵。最顶部的两朵绽开一半,紫里带红的花瓣,花蕊细而长,在花瓣间探头探脑。
德川治济没说假话,那一日似乎还在眼前。父亲的情人阿玉怀妊,父亲劝她处理掉,阿玉摇头不依。父亲起了杀意,谁知阿玉也没想活着,一杯毒酒了断了父亲,自己也随着去了。
德川治济赶去时已经晚了,房舍已四面起火,透过窗户看见父亲和阿玉在里面,阿玉竟还握着父亲的手。他惊得呆了,御三卿之一与来历不明的女子情死,眼看要天明,传出去是天大的丑闻。一桥家虽是金枝玉叶,也不免颜面无存。
怎么办?他很快做了决定,就让这梅屋烧了吧。两具尸身虽没法化灰,但也辨不出样子,役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们是谁。再让家老田沼意诚和他哥哥说一声,叫役人不要多事,一床锦被遮盖了。
于是,父亲突然得了霍乱,这病来势汹汹,传染性极强,没几日便薨了。德川治济哭得双眼红肿,将军大人还特意派人来安慰。接下来又是忙乱——父亲的葬仪,自己接任家主,登城拜谢将军大人,活活忙了半年。
登城时他已是一桥家的新家主了,大名们见到他纷纷叹息,说他父亲英年早逝,实在可惜。他在一边垂头不语,双唇紧闭,只是眼圈红了。大名们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劝他善自珍重。
这是自然。父亲去得突然,也没什么好遗憾的。父亲没完成的事,他会接着做。德川将军的宝座,迟早都是一桥家的。
家基那小孩子,除去他还不容易?只是要考虑时机。阿富心思最细,做事也麻利,没什么不放心的。
田沼意次向他使了个眼色,快步迎上去,清水家的德川重好到了。重好是将军大人的异母弟,年方二十三,据说酷爱男风,在宅邸里很不像样子。无论如何,重好也是贵人,田沼意次恭敬行礼,德川治济也亲亲热热叫了声哥哥。
德川重好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在蒲团上坐下,他和父亲惇信院颇为相似,不喜读书,更不喜弓马,只是贪花好色,不过惇信院爱的是女子,他爱的是少年。
远远看见田安家的世子来了,德川治察,今年十五岁。他父亲德川宗武说身子不爽,早早告了假——众人心知肚明,德川宗武不愿与将军大人相见,上一代的恩怨,到如今还没消散呢。
御三家都来齐了,治察、治济和重好是平辈,爷爷都是有德院(德川吉宗),也算堂兄弟了。虽是骨肉,时常在千代田城见面,私下来往却少。治察和重好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倒是治济谈笑盈盈,也让另两人自在了些。
田沼意次含笑看着,田安家的治察是正室所出,母亲是天英院(六代将军御台所)的养女森姬,近卫家女儿。也许流着公家血液的缘故,治察皮色极白,容貌俊秀,只是瘦弱些,两腮微凹,越发显出一对灼灼的眼睛。据说他聪慧不亚于父亲,不但是和歌好手,骑术也佳。看着身子不结实,实在不容易了。
将军家治到了,御台所也跟着来了,可能是天气晴朗,特意带御台所来散心。身后跟着一串随从,世子家基和万寿姬也在,两个孩子牵着手,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将军与御台所在日伞下落座,两个孩子坐在父母跟前。分别见了礼,德川治济似笑非笑地看了家基一眼,大概八岁了?看上去更成熟些,相貌嘛,还是更像将军,只是多一些英气。
将军家治似乎心情颇佳,对坐在下首的堂弟们十分敷衍,分别问了身子是否安好,家里是否安泰。之后眼珠一转,对德川治济笑着说:“咱们德川家的美男子都出在一桥家了。”
德川治济连说不敢,不光御台所笑了,身后的松岛、广桥都笑了。治济向松岛身后一瞥,一个年轻女中露出半张脸儿,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是阿富。治济嘴角微弯,极轻微地笑了笑。
“那就先练习吧?”将军家治向三个年轻人挥了挥手,三人答应了,起身向马场走去。
万寿姬坐在将军家治身边,小手拿着把团扇,心不在蔫地看着上面的杜鹃图案。家基从草丛里摘了好几朵雏菊,编成花束送给万寿姬,可她理也不理,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将军家治对御台所使了个眼色,御台所顿时笑了,轻轻摇了摇手。将军家治猛地抽走万寿姬的团扇,她唬了一跳,乌沉沉的眼瞪得圆圆的,不解地看着父亲。
“咱们万寿快十岁了,也是大人了。方才那位一桥家的叔叔俊不俊俏?”将军家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问。
万寿姬抿了抿嘴,犹犹豫豫地摇头,将军家治和御台所都笑了。
“说谎不是好孩子。”将军家治假装生气地说。
万寿姬涨红了脸,猛地摇头,似乎并不是害羞。她把目光投向马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些惧怕。
“万寿,是身子不舒服吗?”御台所有些不安。
“万寿没有不舒服,只是忽然有些怕。”万寿姬细声细气地说。她平日胆气最壮,性子也活泼,连世子家基都要让她三分。今日不知怎么了,神情举止都像变了个人。
“怕什么呢?”御台所眉头微蹙,拉起她的小手。家基呆呆地看着姐姐,雏菊花束落在地下也没发觉。
“不知道……看见那位治济叔叔,突然觉得冷,像是有些害怕。”万寿姬轻轻地说。
“治济有什么好怕的?德川家人聚得太少,孩子怕生。”将军家治不以为意地笑了。
御台所把万寿姬拉到自己面前,柔声说:“到母亲这儿坐,什么都不怕。”
万寿姬闷闷地点了点头,家基羡慕地看着,将军家治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来父亲这儿坐。”家基高兴地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进入儿女位面。
第82章 峥嵘
家基陪着说了会话,万寿姬的心情也好了些。将军家治和御台所看着孩子说笑,都是一脸的满足。
御三卿练习时间已到,接下来就是骑术比试。本来三卿之首是田安家,但今日来的只是世子,加上清水家的德川重好年纪最长,就先由他下场。按规矩,比试者要骑马绕马场一圈,之后再快马加鞭绕行两圈。
武家男子都会骑马,但骑术讲究人马合一,坐在马上的姿势,缰绳的松紧,速度的调控都大有门道。将军家治凝神望着马场,德川重好已上了马,家治忍不住想笑——单看上马姿势,这位弟弟的骑术似乎比以前还退步了。
将军家治的弓马是有德院亲手教的,向来比弟弟优秀。弟弟也灰了心,从不在弓马上用心。
德川重好紧张兮兮地拉紧缰绳,□□的栗毛马别别扭扭地跑了一圈;之后应放开缰绳纵马疾奔,可重好有些犹豫似的,缰绳拿在手里半松不松,栗毛马莫名其妙地小跑起来,两圈转眼又完了。
将军家治努力忍住笑:好在女子们不懂这些,不然重好真是丢脸。
德川重好惴惴不安地下了马,脚刚沾地,脸上表情一下放松了,仿佛刚才不是驰马,而是去黄泉兜了一圈。
接下来是一桥家的德川治济,女中们脸上露出笑容,颈子伸得长长的,都想一睹治济大人风采,回大奥好说给同伴们听。
德川治济上了马,姿势端正,举手投足都遵规蹈矩。第一圈扣着缰绳快跑,到了将军家治对面,在马上躬身一礼,脸上带了笑;后两圈松了缰绳,马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起来,女中们用手掩住嘴巴,似乎在为他担心。
将军家治对御台所低声说:“治济只怕和他父亲一样,也是个风流人物。”
“已经订了亲吧?京极宫家的在子。”御台所若有所思地问。
“八年前就定了,只是在子年纪还小,现在还不满十三岁。”将军家治瞥了万寿姬一眼,那孩子只顾着和家基说笑,并不看马场一眼。不知怎么,那孩子对德川治济有些讨厌呢?
“那么早就定亲了啊……”御台所喃喃地说。
“咱们定亲也早啊。”将军家治凑在她耳边说,御台所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扭过头不说话。
德川治济纵马回到起点,又向将军家治的方向行了个礼,轻轻巧巧地跃下马背。
将军家治含笑点头,女中们本来心痒痒的,见将军大人首肯,顿时采声大作。
最后是田安家的治察,护卫牵来一匹灰毛马,治察轻轻拍了拍马头,轻盈地飞身上马。治察坐在马背上,将军家治看得分明:他今日打扮颇为雅致,鼠灰细袖、墨色四布裤,脚上还打着脚绊。将军家治忍不住撇了撇嘴——这新鲜打扮,十有八九是他父亲教给他的。
德川治察的父亲,田安家当主德川宗武最通古博今。据说他精研古籍,整理出古代贵人许多风雅装束,无论是放鹰狩猎、吹上驰马,连拜祭德川先祖时都按古法穿衣打扮,引得有德院赞叹不已,赏赐了许多宝贝。
德川治察上了马,灰毛马肥壮,衬得治察越发瘦弱,似乎随时会从马上落下。将军家治刚有些担心,只见治察轻轻一抖缰绳,灰毛马迈步前冲,治察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看着赏心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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