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松岛把顺手摸起茶碗,重重掷在地上,茶碗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阿花吓得躲进角落。
“乳母说……天英院把贞次郎大人当成了梦月院……”女中迟疑地说,说完就伏在地下叩头。
一枚茶碗的碎片正巧划在她额上,鲜血汵汵而下,一路滑过她的脸颊,看起来可怕得很。
松岛瞪大眼看着满脸鲜血的女中,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颤,张了张嘴,只是说不出话。
“贞次郎大人眼下什么状况?”阿富眼里浮出一丝不忍,递给女中一条手巾,又低声问她。
“我醒来时发现行灯都灭了,拿着手烛一照,发现乳母倒在地下。我赶紧去看贞次郎大人,发现大人脸色青紫,呼吸也微弱……”女中低头啜泣起来。
“奥医师怎么说?”
“所有值夜的奥医师都来了,还在诊脉。”女中抽抽噎噎地说。
松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含糊地说:“明明祭拜了……也求了灵符……”
“松岛大人快过去看看吧?”阿富扶住松岛的手肘,轻轻说了一句。
“帮我更衣,希望贞次郎大人平安无事。”松岛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女中跪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没人顾得上劝她,也没人叫她闭嘴,寂静的房间,只有她的哭声单调地重复着,听起来格外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贞次郎的故事快结束了。
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他的人生实在太短。
第70章 惊惧
太阳快落山了,御台所整整一日都没吃饭。将军家治坐在一边叹气,却也没办法。
昨晚一夜没睡,御台所的眼睛又红又肿,配着苍白的脸,谁看着都觉得可怜。
广桥默默地坐在下首,手边是一只螺钿衣箱,装满了给贞次郎预备的衣裳。如今全用不上了,贞次郎昨日傍晚没了呼吸。小小的孩子,才三个月,他的命未免太短了些。
和万寿姬一样,贞次郎也是早产的孩子,生下来身体弱,精心地养着。奥医师开了许多方子,孩子小,喝不下那些苦药,只能让乳母喝了,希望药物能通过乳汁到达贞次郎体内。到了三个月,贞次郎身子稍微壮了些,御台所也定下了日子,准备把他接来抚养。
广桥瞥了一眼衣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做了多少准备,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偏偏贞次郎早夭。明明前些日子还去看过,分明是健壮孩子。正睡得香甜,小脸圆鼓鼓的十分可爱。怎么晚上突然生了急病,六名奥医师轮流诊治了几日,最终还没能救活他。
据说松岛大受打击,也随着病倒了。今日将军驾临大奥,松岛也没出现,说是风寒发热,躺在房里起不了身。
松岛都如此颓丧,贞次郎的生母阿品夫人更是悲痛欲绝。她生了孩子后身子一直不好,将军家治怜惜她,嘱咐她好生养着,还专门指了个奥医师帮她调养身体。如今孩子没了,纵然喝下千碗苦药,心头的伤痛也愈合不了吧。
今日早上广桥去看过阿品,也就几日未见,广桥几乎认不出了。那么瘦削的一张脸,眼睛偏肿得厉害,看着有些怕人。广桥拉着她的手,冰凉的,骨节突出,像握着一把象牙削的筷子。
广桥准备了许多安慰她的话,见她这模样,只觉得话语苍白无力,说出来反更让她刺心。什么都不说,也只能默默握着她的手,间或拍拍她的肩膀。阿品呆呆坐着,没过一会,眼里滚下的泪珠把前襟打得湿透。
“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没的?”阿品喃喃地问了一遍又一遍。房里侍候的女中面有难色,广桥使了个眼色,她们如释重负地出去了。
“只是急病。孩子毕竟小。”广桥柔声安慰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贞次郎到底怎么没的?谁也不知道。奥医师众口一词,都说是惊惧过度引发了小儿惊风,时而抽搐,憋得全身青紫。可贞次郎小小孩儿,有什么惊惧过度的?
“我听说大奥最近不平静……有怨灵出没……”阿品艰涩地说。
“这些胡话怎么能信?贞次郎大人只是小儿惊风。”广桥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些。阿品身子坏成这样,让她疑神疑鬼,只是有害无益。
“我与你都是京都来的,我也侍奉过你。只求你告诉我真相。”阿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定定地盯着广桥的眼。
“我的孩子是不是怨灵缠死的?”阿品一字一句地说,话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这是无稽之谈。”广桥用了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
阿品双目灼灼地看着广桥,幽深的眼里有光芒在闪,像荒野间飘动的淡蓝鬼火。广桥忍住内心的起伏,硬挣着不垂下眼去。
阿品点了点头,眼神也柔和下去,广桥暗地里松了口气。
“没有就好。我只怕那孩子被怨灵带走,在地下也不得安生。”阿品悲切的声音直刺到广桥心里。
“我和那孩子的缘分太薄”,阿品摸到了广桥的手,再紧紧攥住,苍白的脸上带了潮红,“我原本有准备,一生下他,就要送到御台所大人那里。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做侧室前,就已经答应下来了……”
广桥低下头去,心里起了歉疚。她也是帮凶,是她把阿品推出去做侧室,也是她帮着御台所大人夺走阿品的孩子。
“我也劝自己,御台所大人会对孩子好的,孩子在御台所大人身边长大,远胜过留在我身边。可是……谁曾想孩子会没了。”阿品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惨痛异常,门外女中探了探头,广桥向她挥了挥手,她又远远地遁走了。
“你要养好身子,好好供养那孩子。若是有机会,他还会回到你身边的。”广桥搂住她的肩膀,那么瘦削的肩,搂在臂弯里像是一张纸。
“不能了”,阿品凄凉地笑了,低声说:“将军大人已准了我的‘御褥辞退’,我再不能侍寝了,哪里还会有孩子呢?”
广桥迅速地眨了眨眼睛,将军大人要顾着御台所,再没余力顾旁人。
“我并不是埋怨。当初将军大人置我做侧室,只是为了要个孩子。是我不争气……孩子的身体不结实……”说到这里,阿品又低声啜泣起来。
阿品哭得凄惨,广桥的眼也渐渐模糊起来,只能抬起头看着窗外。蓝天白云全都糊成一片,太阳也成了混沌的光斑。她努力抬着头,让眼泪干在眼眶里,视线又慢慢变得清晰。
她低头看着阿品,整个人伏在她膝上,哭得全身颤抖。猛一看不像是哭,倒像是剧毒发作后的抽搐,等这阵子苦痛过去,抽搐会平静下来,人也会没了气息。
人活着真是不易,要经历那么多痛苦,十月怀胎的孩子突然死了,母亲怎么能承受?贞次郎到底怎么死的?
广桥并不相信所谓的天英院作祟,倒是千种有补说过的话在心头反复回响:德川将军家向来不欢迎流着公家血液的男子。可这也有些问题——贞次郎并不是长子,竹千代的生母知保夫人是彻彻底底的武家女子,贞次郎无非是个世子候补,难道连候补也容不下?
广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心里有再多的苦恼和迷惑,也必须藏在心里,因为说出来会让更多人痛苦。
阿品哭得累了,广桥给她盖上被,嘱她好好休养。走到回廊里,明亮的秋日阳光洒在脸上身上,广桥的心情松快了些,像是从黄泉回到了人间。
回到御台所的御休息间,里面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御台所只是默默地哭,没有心情用膳,一连几餐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御膳所不敢隐瞒,连连谢罪,连将军大人都被惊动了。
将军家治脸上带着憔悴,他已没了两个孩子了。御台所哭得更厉害,似乎贞次郎是她亲生的孩儿一般。
房间角落放着只螺钿箱,广桥一眼认了出来,悄悄拖到自己手边,这东西没用了,待会要处理掉。
御台所瞥了一眼箱子,眼泪又涌了出来,用手巾捂住嘴,眉头紧紧皱着。将军家治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手,以示安慰。
广桥突然起了莫名其妙的念头:贞次郎毕竟是阿品的孩子,将军大人有没有去安慰阿品?
“你不要难过,贞次郎这孩子福薄。“将军家治柔声说。
“我想了许多许多,一心要把他养成天下最好的男子……”御台所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广桥觉得有些离奇,似乎千代姬过世时御台所也没这样这样悲痛欲绝。
“他是得了急病,没办法的事。”将军家治喃喃地说。
广桥猛地抬头看他,真想一眼看到他心底,看看他到底在想着什么。可将军家治脸上有着真挚的悲伤,看不出一点矫饰。
难道……难道松岛没跟将军大人汇报大奥里的怪事?白绢外褂在夜间四处游走的事?松岛有那么大的胆子?未必没有。
广桥抿了抿嘴,渐渐有些明白了。
松岛是大奥的御年寄之首,全权负责大奥所有事务。大奥出现什么异事,松岛是第一责任人。天英院鬼魂出没,梦月院怨灵作祟,这样的事情像是无稽之谈,若说给将军家治听,将军也许会震怒,说她满口胡言,推诿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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