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深夜召唤,不知有何事?”德川治济带着笑。一年来他似乎长大了许多,与父亲交谈时也淡定起来,不似以前那般唯唯诺诺。
宗尹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柳桥那梅屋,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呢?”德川治济笑了笑——那是他和阿富定情的地方啊,那时他还是纯情少年呢。
“那老板娘怀妊一个多月了。”宗尹言简意赅地说。
德川治济嘴角露出笑意,淡淡地说:“恭喜父亲大人了。”
宗尹苦笑一声:“你猜到了?我和阿玉的关系。”
“儿子不是傻子”,德川治济顿了一顿说:“父亲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见父亲不说话,他又笑着说:“生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父亲大人也说过,孩子多多益善嘛。”
见儿子打趣自己,宗尹恨恨地横了他一眼说:“你说风凉话?若不是阿玉跟踪了你,她也不知我的身份。”
“儿子闯祸了。”德川治济低头认错。
“事已如此,说这些也没用了——况且也是我疏忽,竟让她有了孩儿。”宗尹咬了咬牙,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孩子要不要留?”德川治济小声问。
“孩子肯定不能留,留着只是祸患。俗话说母子连心,留了孩子,母亲一定要纠缠一世。”
“若把阿玉接进一桥邸呢?又不少一口饭给她吃。”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麻烦。出身一般的町人——以前还与伊贺组的藤林有过纠缠,万一被人发现,都是话柄。”
“儿子以为父亲大人对她颇为喜爱呢。”德川治济闲闲地说。
“我对她确实喜爱,不然怎么相处了十多年呢。”
“父亲大人对女子的喜爱,也不过如此了。”德川治济笑起来。
“女子一麻烦起来就不可爱了。”宗尹叹了口气,颇为遗憾似的。
“父亲大人预备怎么办?让她处理了孩子?”
“她不情愿,说什么自己养活,绝不给我添麻烦。我不是不信她,只是……我从来不喜欢夜长梦多。”
“那给她服一剂药好了。调在酒里汤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孩子没了也只是天意。”
宗尹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我难道不知这一招?药箱里有现成的,江户最好的医师配出来的‘月水早流药’……”
德川治济忍不住笑了,悄声说:“月水早流?这名字当真古怪。”
“这时候管什么名字?这是最灵验的药,一剂下去葵水立至,所以叫月水早流。一包一两金。”
“天下人儿子只敬佩父亲大人,只要世间有的,没不知道的。”
“奉承话先留着吧”,宗尹并不领情,闷闷地说:“我没想好阿玉如何处置。要说一干二净,还是连她一起除掉的好。”
“一夜夫妻百日恩,事到临头,又有些舍不得?”德川治济笑吟吟地接了话。
“若论知情识趣,阿玉是难得的……岁数大了,却对孩子执着起来,真让我头疼啊。”
“说明阿玉真心喜欢父亲大人,所以想要个父亲大人的孩子。也是难得了。”
“她若真心喜欢我,就不要给我找麻烦,乖乖处理掉孩子最好。”宗尹狠狠地吐出一句话。
“父亲大人最后怎么和她说的?”德川治济好奇地问。
“我说后日再去,让她明日好好想想。”宗尹颓然捧住脑袋,眉间挤出个川字。
德川治济站起身,寻出只青瓷缠牡丹纹香炉,静静点上一炉白檀。白烟袅袅升起,一股清苦的香气在房内散开。
“用白檀静静心。”他对宗尹说了一句。宗尹也不理他,整个人歪在肘枕上。
“后日阿玉若再不同意呢?”
宗尹缓缓地摇了摇头,猛地阖上了眼。
“父亲大人要拔慧剑斩情丝了?”德川治济笑着看父亲,看来阿玉颇得他欢心,竟然让他有些舍不得。
“阿玉若执迷不悟,只有一起除去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宗尹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素日的宁静神情。
“父亲大人舍得?”
“这世间,没什么舍不得的人,也没什么做不了的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宗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抹茶原本苦味重,冷了后更苦到心里。宗尹默默看着茶碗,茶筅搅出的细腻泡沫早已散去,只余下浓绿茶汤,浓而稠,喝在嘴里像最苦的汉方药。他一口一口喝得干净,摸出怀纸拭了拭嘴角,对儿子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
“阿玉既真心喜欢我,为我死了也没什么痛苦的,反该高兴才对——唐国圣人孔子也说过:‘求仁得仁又何怨?’”
父亲的话初听起来无理又无情,细想起来合情合理。果然父亲大人棋高一着,德川治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天还没完全黑,月亮已上来了。从梅屋的格子窗看出去,树梢上一个月亮,隅田川里也有一个,遥遥相望,像是永不得团聚的恋人。
德川宗尹按约定来了,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老板娘阿玉亲自出来迎接,他略一张望,笑着说:“今晚梅屋倒安静,女中都放假了?”
阿玉眨了眨眼,不紧不慢地答:“说来也巧,女中家孩子生了急病,我打发她回去了。厨房师傅也有急事,备了菜后先走了。”
“今晚只有你我两人,得好好说说私房话。”德川宗尹笑得更开心。
“是啊,没人会打扰。”阿玉笑着附和。
“那就最好了。”德川宗尹淡淡地说,径直进了房间。
常来的房间,摆设也一样雅洁,不知怎么的,似乎多了种隐隐约约的肃杀。墙壁前一只净白瓷瓶,疏疏插着几枝枫叶。瓷瓶是唐国所制,瓷胎薄得透明,映得红叶更红,有些可怕起来。
“这红叶倒热闹。”德川宗尹笑着说。
“季节变化,转眼快到深秋了。记得阿玉是深秋时节遇见大人的。”阿玉在宗尹对面坐下。黑漆膳台上已摆好了菜肴,乍一看寻常,都是极费功夫的。
“十多年了啊。”宗尹叹了口气。
“记得初遇大人哪日,大人点的正是这几样菜。”
德川宗尹懒懒地扫了一眼,赤贝刺身,油炒车轮虾,生鲍碳烤过,加鲜蘑熬成汤,汤色淡如水,其实鲜美异常。
“亏你还记得。”
“大人的一切,阿玉都牢牢记在心里。以前一直是,以后也是。”
“这话说的,我得好好敬你一杯。”宗尹含笑提起銚子,给阿玉斟了碗酒。酒浆清冽,在朱漆酒碗里泛着滟滟的光。
“谢大人赐酒。”阿玉举起酒碗,左手衣袖遮在嘴上,慢慢饮完。
德川宗尹微微笑了,给自己斟了一碗,轻声说:“既然饮了酒,说明已经想通了?咱们也会和以前一样。”
“大人赐的酒,阿玉不敢不饮。但若要害肚里孩子,阿玉宁死也不答应。”阿玉放下酒碗,眼神坚定,似乎打定了主意。
宗尹一口饮尽碗中酒浆,目光恋恋的,似乎有千般不舍。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阿玉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计较他有几分真心。
“阿玉不舍得离开大人,但大人若不留这孩子,阿玉也只能一死了。”
宗尹脸上笑容不变,悠悠地说:“也许是我太惯着你了?……你是要挟我?”
阿玉从蒲团上滑下,低低地伏在榻榻米上,哀声说:“阿玉不敢,阿玉只想要个大人的孩子。”
“从没人敢要挟我德川宗尹……只有你,你仗着我宠你”,宗尹捧起阿玉的脸,凑在她耳边说:“我本该拂袖而去,不过,谁叫我喜欢你呢?”
明明只是秋日,宗尹的手冷得像冰,阿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要没了这孩子,我保证我们会和从前一样。”宗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
“阿玉真的想要个孩子……一个大人的孩子。”阿玉纵身扑在宗尹怀里,哀哀地哭了起来。
宗尹温柔地拍着她,像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孩子有什么好?又哭闹又讨厌。怀妊也辛苦,呕吐不止,身材变形,脸上长斑——那可不是我最爱的阿玉了。”宗尹喃喃地说。
“已经怀妊了……”
“这是个失误,处理了就好,就当一切没发生过。我啊,是最喜欢你的。”宗尹把阿玉搂得更紧些。
宗尹的话听起来亲昵又甜蜜,阿玉身上却起了细细的颤抖,把脸伏在宗尹的手臂上,不敢抬头看他。
宗尹垂下头,从阿玉的脸颊一直吻到颈项,又渐渐吻到胸前。
阿玉的呼吸急促起来,宗尹笑着说:“十月怀胎,我得多寂寞啊。“
阿玉脸上泛起红晕,宗尹双臂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小袖的下摆敞开了,露出雪白的小腿。
阿玉赶紧压住衣角,宗尹拉开她的手,嘴唇压在小腿上,一路向上亲。
“这么好的人,我一日都离不了,何况十个月呢。”宗尹的声音里带着含糊的笑意。
阿玉抓住宗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阿玉没怀妊时,大人也不是日日来啊。这些话都是哄阿玉的吧。”
宗尹抬起头,阿玉脸上的红晕全都褪去,一张脸苍白得可怕。
“就是你,敢和我耍小性子。”宗尹笑了,给自己斟了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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