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冲天而上,映红了罕有晚霞的冬日,若非夹杂着千万军民呼天抢地的哭声,倒也算得上一副美景了。
卫城再不敢观望,几乎同时燃起狼烟,数万将士倾巢而出,意欲突破燕军的鹤翼阵。
虞皇也不愿再等死。城中粮草烧了半数,且火势太旺,越烧越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开城与敌军奋战。他披上战甲,手持长弓大刀,令开了南城门,亲帅城中残余的八万余军出城奋战。
既上了疆场,就没几个人还惦记着生死。虞国残余的十五万兵力,只留两万守在城墙之上,其余的全去攻燕国的鹤翼阵去了。眼看着燕国寡不敌众,鹤翼阵忽然回撤,而后方守军同时变了阵型,迅速结成锥形阵,以鹤翼阵原本的步兵为首,向才刚聚拢的虞军发起猛攻。
燕军本就善战,如今气势上又占了上风,虞军被锥形阵一突,军心愈发涣散,当燕军弓弩手慢慢合聚成云阵奇袭时,虞国立即溃不成军。
不到两个时辰,燕军便大获全胜,俘虏虞军七万。为绝后患,惠王下令将虞皇与几位主将尽数斩杀。
大胜的消息传回临水,已经是二月中旬。经此一役,武承思名声大噪,连阳筠听说后都喟叹不已。
她未免有些后悔,当初若多信武承肃几分,少一些担心犹疑,筱儿如今怕已与武承思议亲了。
倒真可惜了这般人物。
然而转念一想,阳筠却觉得这未必就是坏事。
武承训那般心思,想必不会用十分真心对待阳筱,而阳筱爱的是光风霁月的男儿,断不会看上武承训那样的人物。二人日后即便有何分歧,想来也不至于伤心。
若嫁的是武承思,保不齐阳筱就要移情。他日两军厮杀,武承思与周绰于疆场上碰见,阳筱怕是比她入东宫时更要为难万分吧?
宁王府里,武承训沉思不语。宁王今日早朝归来便唉声叹气,他与母亲马氏去问时,才知道武承思打了这么漂亮的一场仗。
对于武承训如今的样子,宁王觉得都是他为父不教的过错,没把儿子教成一个铮铮的汉子,恨到极处还扇了自己一巴掌。
武承训慌忙跪下,求父亲宽怀,坦言自己性子软弱,实在不适合上场杀敌。
马氏几乎从不开口,这一次却不得不劝。
她知道儿子看似温厚,实际心高气傲,从小就羡慕着武承思,幻想自己也是睥睨天下的大英雄。偏宁王对武承训十分爱护,不肯让他去吃苦,不过让他学了弯弓骑马,可论起真本事,武承训恐怕连宫里随便一个力士都打不过。
父子两个各有各的错,均错在了心思上,而她的错就在于太过守拙,没能早些开解。
☆、第一二三回 得其所
马氏不忍看他二人困于心中执念,忍不住开口道:
“这事倒也没那么值得人羡慕,更怪不得王爷。”
宁王父子均知马氏聪敏,平日里难得言语,看似闷声不响的一个拙妇人,心里却最是通透不过。见她忽然开口劝说,二人纷纷看向马氏,均以眼神相询,似在问她何出此言。
“我只有一子,王府虽有两位侧妃,毕竟都无所出。王爷素来疼爱承训,从前怕他长不大,自然处处小心养着。但王爷毕竟也严格管教承训,这便是王爷的为父之道,依我看十分妥当,没人敢挑剔什么。”
马氏先劝了宁王两句,待宁王自责神色褪了些,她才继续道:
“再说这上阵杀敌,本就是死生难料的事,多少人一去不返,但凡我有两个儿子,我也派一个出去了。可承训身为世子,又是府上独子,性命便更显金贵。多少事他做不得,便有多少他能做得。”
听到马氏说“若有两子,当遣其一上场”时,武承训几乎就要灰了心,待听到马氏说“有不得为,即有可为”时,又觉得看到了光亮。
见儿子眼中重新燃起光亮,马氏终于觉得安心,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
“承训之所以羡慕那些行军布阵的,不过是因为王爷从前带过兵,从小见得多了,便记在了心里,总觉得自己也定要做个如王爷一般的人物,才算得上是好男儿。”马氏微微一笑,道,“所谓‘目濡耳染,不学以能’,便是这个道理。”
宁王听了缓缓点头,以示赞同,武承训却没什么反应,仍在等马氏继续说下去。
马氏又有三分焦心,她倒真怕劝不住儿子。
人心容易有偏颇,“内偏颇于妻子,外僭惑于知友”,即便是自己的心头好,也未必就能一碗水端平。武承训虽然酷爱读书,其实却并无那般在乎,他始终还是把行军布阵当成正道,偏又不能驰骋沙场。
与之相较,武承思不仅自由恣意,如今更得了赫赫军功、年少成名。他与承训走得那般近,若承训还是不能释怀,心中不平之意日盛,长久下去恐生祸端。
马氏看了看宁王父子,正色道:
“文以附众,武以威敌,不管选择哪一个,都是大丈夫的出路。那么些个名相贤士都能文不能武的,也没见他们被人轻侮半分。承训是个世子,不能带兵打仗已是定数,又不是要你治国,非求个能文能武做什么?依我看还是在都中更好,能够有本事辅佐君王,不必非要跑到外头去追求什么名望。”
宁王又是一阵点头,武承训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头都不抬了。
见武承训仍不为所动,马氏狠了狠心,说了句分外之言。
“行军之人往往因自己好武就轻慢了读书,所思所见未免有限,殊不知行军打仗杀伐太重,染了多少戾气在身,名将军师往往不能得长寿,未必不是戾气太过的缘故。唯有读书做人才是正经的道理,既可以修身,又可以惠人。”
马氏说完,直直的看着武承训,目光深沉坚定。
宁王听了这么两句重话,仔细看时发现马氏变了脸色,这才知道妻子是怕儿子走了偏路,也不免心中着急起来,附和着马氏说了几句话。
武承训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只是读书非他所愿,老老实实呆在临水,做一个难有作为的世子、王爷,也非他所好。然而母亲显然动了气,他若还是一脸坚持,未免要让母亲伤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看着马氏,微微点了点头,谦卑的神色露出一点忧伤。
马氏虽然不能完全放心,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今日的话她说得太过,宁王爱重她才会由着她胡言乱语,她自己却不能再忘了本分。左右承训只能在都中,承思恐常年在外,且又是那般豪爽的性子,承训便是心中再不平,日子久了怕也就好了。
武承思名声大噪,不仅刺激了武承训,更让多少人心中激动,几乎夜不能寐。
皇后钱氏打起了武承思的主意,卫懋功自然也不会落后。
然而卫氏族中没有适龄女子,卫懋功苦寻了几日,只有快出五服的几家人里有年纪相当的女孩,然而虽非寒门祚户,门第到底还是配不上。武承思是廉王嫡子,再怎么样也要配个公侯府上的嫡女,或是朝中三品大员的掌上明珠。
卫懋功等人心中清楚,钱氏必然不会错过如此良机,而通议大夫府上嫡出的钱惠雯刚过金钗之年,正可为钱氏所用,这一局他们怕是要输了。
众人皆以为钱皇后必定凭着己力,如愿将钱惠雯嫁去廉王府,却不料没几早朝上,廉王竟当众请了旨,将儿子的婚事拖到十七岁后再议。
满朝的文武官员都深知其意,情知他是要躲开那些明争暗斗,然而当朝为子女婚事请奏,且请的还是拒婚而非赐婚,这还是头一遭。众人不敢交头接耳,只交换了眼神,便都静静观望起来。
廉王直言武承思一腔抱负,想要驰骋疆场、为君分忧,五七年内都不打算在都中长留,也并不将儿女私情萦绕心上。
“恐陛下疼爱承思,为其赐婚,届时耽误了别人不说,若三年无所出,于臣弟府上也是麻烦。”
这话说得很不老实,且未免过于牵强,但因廉王甘于自损,反倒让人无法非议。
武岳自然乐得答应,虚劝了几句便准了奏。钱皇后听到消息时,差点没立即背过气去。
廉王这还真是有恃无恐,当着满朝的面打她钱皇后的脸。
武承肃进宫时,钱皇后讲这事如实说了,问他是否能说服廉王父子。
“如此好的人才,不握在我们手中,总是可惜了。”钱皇后惋惜道。
武承肃有些恍惚,想起从前的那些怀疑,他忽然很想把心中的不满说出去,却又不忍和母后就此翻脸。
“倒也无妨,便是等上五年又如何?届时梦娴十五,刚好议亲。”武承肃看着钱皇后那一脸的和善,终于还是没忍住,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承思便是不娶钱氏女,总还是我的同族兄弟。”
☆、第一二四回 择其宿
武承肃只道自己说得明白,他本欲趁机敲打钱氏,却不料钱皇后全不在意。
为了江山稳固,太子压制钱氏是迟早的事,钱皇后对此心知肚明。
廉王父子如此急着回避,生怕卷入风波,甚至不顾颜面,公然上奏,只为拖延武承思的婚事,便是再愚笨的人也能明白,此事与权势利害有关。太子看惯了风云诡谲,自然比别人更多了几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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