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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谋天下 (羊角篦子)


  但按照阳筠所言,姜华即便要提,也该是魏国两位公子,不会指明了二公子周绎。想到姜华料理印儿后事,又想起印儿死得突然、钏儿病得蹊跷,武承肃这才惊觉自己所知并不是全部。
  阳筠与周绎之间,怕没她说的那么简单。

☆、第一零一回 莫如深

  姜华低着头不作声。
  太子殿下显然知道“陈理”与太子妃有瓜葛,看来今日烦闷或许也为此事。想起在八凤殿二人独处许久,姜华觉得那个太子妃果然好心机。
  殿下先于他知道此事,且耐着性子没发落,独自在崇仁殿生闷气,只能是太子妃主动将此事说了。
  女子重节,太子妃敢提起过往,未必就敢坦白有私情。
  姜华正在心中盘算,武承肃却忽然开了口。
  “《礼记》孔颖达疏书:绎,陈也,言陈己之志。《书》孔传曰:众言同则陈而布之。”武承肃露出一丝苦笑,“寻绎义理,理其端绪,这‘陈理’二字,当作此解。”
  武承肃文绉绉的一番话,姜华哪里听得懂一个字?他面露惭愧神色,低声道:
  “奴婢愚鲁,实在是不懂殿下说些什么。”
  武承肃深深看了姜华一眼,目光如炬,一张脸寒了又寒,半晌才冷冷问了一句:
  “你究竟是从哪里知道‘陈理’的?”
  姜华“噗通”一声跪伏在地,接连磕了几个响头后伏地不起,却只是不语,并未答武承肃的问话。
  武承肃一声冷笑。
  姜华果然还不死心。
  到底是母后养出来的人,即便对他也算忠诚,又哪能和他完全一心?
  更让武承肃伤心的是,阳筠果然瞒着他。
  他脑子愈发混乱,许多事情不敢细想。比如新婚夜阳筠涂血,又比如仲秋后阳筠抚琴,再比如那写了一遍又一遍的“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还有那眉眼间流露出的情意,究竟是真是假?
  武承肃无从分辨,但他觉得,若姜华说出在哪里听说“陈理”其人,或许便能知道实情。
  然而第一问时姜华心虚没有回答,这第二问。却是武承肃自己迟迟不敢问出口了——谁知道问出来的。会是怎样不堪的真相?
  姜华见太子怒目而视,情知自己触了逆鳞,在没摸清阳筠说了多少、殿下又持何态度之前,姜华不知如何开口。
  况且他便是再忠心。也不是敢于“文死谏”的御史。主子几乎要把他生吞了。他哪里还敢说一句话。
  武承肃脑中天人交战,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稍微平静。
  既然阳筠选择不说,也算是顾及他的情绪。虽然觉得如此安慰苍白无力。武承肃还是反复劝着自己,坚持不再问第二句。
  随便姜华是怎么知道的罢!不管怎样,他也不能让人觉得阳筠可欺。
  “你这记性不大好,若觉当值吃力,明儿起领东宫事,我的随身起居交给丁鑫打理就是。”武承肃不紧不慢道。
  姜华闻言又是磕头,苦苦哀求个不停。
  武承肃由着他磕头。姜华这人他还是了解几分的,不会因为私仇嫉恨报复,却也不因小恩小惠轻易投诚,若不让姜华觉得自己确实动怒,难保以后不会折腾。
  待姜华额头红肿一大块,武承肃才终于开口让他起来。
  “不要自以为聪明,也莫把手伸得太长。在我身边当差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最恨管不住嘴的。”
  姜华颤声应“是”。
  武承肃让姜华起身回去,叫丁鑫过来侍候。
  姜华起初并不肯起身,直到武承肃言明继续用他,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再三叩谢武承肃容情。
  然而姜华跟着武承肃太久,未曾如此跪人,准备起身时怎么也起不来了,用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才终于站起来,恭敬地退了出去。
  丁鑫对姜华头上伤痕视而不见,十分客气地问了好,才进去寝殿服侍太子。
  可怜姜华跪了近一个时辰,几乎把膝盖跪烂,加上地上湿冷,双膝受损不轻。兼之隆冬严寒,膝上的伤较平日愈发难好,接着三五日姜华只得告假,躲在自己屋中歇息,连除夕宫宴也是丁鑫陪着太子去的。
  并非武承肃还想留着姜华,只是若此时赶姜华出去,怕反倒激起他的血性。
  万一姜华不管不顾地将“陈理”一事说给皇后听,武承肃怕再难护住阳筠了。
  他不信阳筠会对他不住。虽然心中十分忌讳惶恐,却更不敢把事情想得糟糕。
  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这辈子都不该有第二遭。
  阳筠夜不能寐,不停地想着那方帕子。
  也不知姜华捡去了不曾,能不能发现上头的字,是否懂其含义,又会不会告诉武承肃?
  翌日一早阳筠醒来,坠儿、珠儿服侍盥洗穿戴。
  一切如平常一样,没人去提印儿的事,好像根本没事发生。
  来问安的人神情各异,却似乎在刻意提醒八凤殿众人,昨日发生过那般不愉快的事。
  然而没人敢出言试探。
  这事情大得很,听说太子殿下也在八凤殿待到晚上才回,姜华亲自料理了印儿的后事,即便阳筠倒了,她们也未必能听到真相。
  卫良娣却不同,她的消息素来灵通,早就知道钏儿中毒,联想起印儿死得突然,卫良娣估摸着印儿犯了大事,被太子处死也未可知。
  既然可能是太子处死了印儿,印儿又是阳筠的陪嫁,许是阳筠自己得罪了殿下,连累了侍女呢?
  虽然明知事情许不是如此,卫良娣还是乐得告诉了仇良媛。
  当日天色已晚,仇良媛本打算休息,忽听人来报说卫良娣亲自登门,她心中先打起来十二万分的小心。
  卫良娣坑苦她一次,如今深夜登门,难道还能安好心不成?
  果然不出仇良媛所料,卫良娣把八凤殿的消息告诉她。
  这是要拿她当刀子使么?仇良媛心中嗤笑,她又不是没用过类似的招数,难为卫良娣前事不计,不仅忘了仇良媛几次怂恿,甚至连她们之间的过节也混不在乎了。
  八凤殿里,卫良娣见仇良媛一直静静坐着,心知她经一事长一智,从上次的事里学了乖,当真把自己恨上了。
  卫良娣心中冷笑,想到这事合宫都知道,阳筠再想遮掩也是不能,便是没人敢当众问出口,阳筠的面子上也未必好看多少。
  众人正没话找话、互相夸赞衣饰精致,秋云从外头瞧瞧进来。珠儿迎了过去,秋云附耳低语几句便出去了。
  顾着屋里有人,珠儿并没多话,面上焦急的神色却难掩饰得住。
  段良媛见了,借口说延芳殿有事,起身拜了阳筠,先告辞了,其他女眷见状也纷纷散了。

☆、第一零二回 沉转醒

  殿中有事倒是个好借口,眼瞅着就是除夕,哪个殿中能无事?
  阳筠不露声色,心中却十分感激段良媛。她笑着目送大家出门后,等殿中无外人时,这才问珠儿是何事。
  珠儿嘴唇翕动,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了下来。
  见珠儿这般模样,阳筠和坠儿心下大惊,没等二人回过神来,珠儿却先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道:
  “娘娘,钏儿姐姐醒了!”
  阳筠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眼眶不由微湿。
  她下意识地用手抚了抚心口,跟着“噗嗤”一笑,嗔了珠儿一眼,边站起身边说要去钏儿屋里看看。
  坠儿擦了擦泪,只顾着心下高兴,竟也忘了阳筠此举不合规矩,“哎”了一声便跟在阳筠后头,也往钏儿那边去了。
  路上,坠儿还不停地数落珠儿。
  “好好的,你先哭上了,吓了人好大一跳!”
  “憋了那么久,太过开心便落泪了。”珠儿先是抿嘴笑了笑,接着转脸看着坠儿道,“姐姐不也是先哭才说话的么?怎么只说我?”
  坠儿笑着白了珠儿一眼,不再与她打诨,满心惦记起钏儿来,也不知钏儿神志是否清醒,眼、耳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
  到了钏儿屋中,三人又落了一回泪,几位医官见了,不约而同地往外退。
  谭医官却是不好退的,这事从一开始就主要是他接手。少不得要在屋子里等着娘娘问话。
  阳筠却没先问病情,只顾着看钏儿落泪。
  钏儿才刚苏醒,尚不能言语,也不能起身给阳筠请安,看着几人过来甚是着急。但她连转转眼珠都比往日迟缓,急得甚了便觉头疼,忍不住一直皱眉。
  见钏儿有些异样,阳筠轻轻在床边坐了,安抚钏儿情绪,半晌后才叫医官问话。
  谭医官行了礼。恭敬道:
  “五石散之毒基本解了。现人已苏醒,应当不会再有昏迷了。如今看来神智颇为清醒,双耳能闻,双目能视。然是否能言尚需观察些时日。”
  “有劳了。”阳筠轻声道。
  谭医官忙匍匐在地。口称“不敢”。
  阳筠觉得行走东宫的医官未免都太过小心。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
  回头看时,却发现钏儿脸上满是泪痕。
  阳筠方才没瞧见。当谭医官提起五石散,钏儿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
  她没想到会是五石散。想起玉叶的下场,钏儿一阵心慌,忙费力向四周张望,却发现果然没有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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