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亲的狠心,周绰不禁又想起许多事情,诸如阳筠、阳筱、四娘子、五娘子,以至于沈青英迟迟不敢有孕之事,这桩桩件件都浮现在眼前,晃得他头疼心烦。
周绰伸手去抓酒坛子,不料周绎抢在前头将最后剩的小半坛一饮而尽。周绰无法,只得往四下里看,翻了身边几个却都是空的,只能倒出几滴罢了。
“拿酒来!”周绰嚷了一声。
“才刚让人去取了,马上就到。”宝儿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生怕惹毛了他俩,心里却埋怨那些小厮办事不力,这么半天了也没把酒抱过来。
周绰听说还有酒,竟也不再闹,只背靠着墙边,静静坐在那里等着。周绎见他嚷嚷,知道此间暂时无酒,便把手里的坛子递给他。周绰接了,咕咚咕咚两口便把坛里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周绎身子靠在身后廊柱上,右腿弓起,左腿直直地往前伸着,右手搭在右膝上,左手就那么随意往边上一垂,看着周绰也借酒消愁,忍不住轻轻一声苦笑。奈何他声音、动作都极其细微,却没人瞧见这丝自嘲也似的苦笑。
没等上多久,宝儿刚吩咐的四坛酒就来了。
周绰却不喝了,絮絮叨叨将心里话悉数说了出来,又说阳筱之事,又说周纪之死,句句都在埋怨周道昭。
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酒,分不清楚轻重,周绎竟也不拦着周绰,只顾着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喝,由着他在那里抱怨父亲心狠。
待周绰提到阳筠时,周绎便不再一口一口地喝了,竟又如起初那般举起坛子死命往下灌。
周绰虽然酒醉,心中倒还有三分清明,发觉自己触了周绎的伤心事,他忙住了口。
嘴是闭上了,话也说了不少,心中的不快却还是挥之不去。周绰也学着周绎的样子,抓过一个坛子来就举起来,奈何他已经醉得厉害,手上没什么力气,竟不能举起坛子来。周绰苦笑出声,眼泪一直往下流,双手抱着坛子就往嘴里倒。
大半坛酒才刚下肚,周绰便迷迷糊糊歪在地上,缓缓地合上了眼。虽然舌头已经直了,说话也十分不清楚,周绰却还不肯安静下来,反复轻声说着“父亲为何如此心狠”,说了十来遍才终于睡着。
周绎却好像越来越清醒。
他酒量本就不小,平日又常跟着军中将士混,七八坛酒原不在话下,但搁在往日,九坛酒下肚他便有些迷糊,走路也不稳了,再多的却是没喝过。哪曾想今日喝了这些,身上比平日还要乏力,脑筋却比什么时候都更清楚。
看着周绰模糊睡去,周绎不禁有些羡慕。
眼下能睡着的人才是有福气的罢?
明知此时不该,但他就是想起了阳筠,想起了当初与周纪前往高阳的点点滴滴,想到自己先前进退两难,今后却又不知如何全所有人的情……
想到手里还有酒,周绎又一口接一口的慢慢喝了起来。
也罢了,既然不能醉,便再喝就是。
总有酒醉的一刻。
☆、第三一六回 避不及
周绎一心求醉,却不知为何越喝越是清醒。
他早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将酒饮光,并吩咐宝儿去取酒来。似乎就是在这样的等待中,周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周绎一心求醉,宝儿心里十分难受,可周绎的心思他最清楚,也知道今日不好拦着。与醒着难受相比,宝儿倒宁愿周绎大醉一场,哪怕因此伤了脾胃、头疼上几天也无妨,不然满腔愤懑无处发泄,更要憋出病来。
听见周绎吩咐他取酒时声音深沉镇定,宝儿只当他还能多喝,便顺从地出去取酒。不过片刻功夫,外头往来的小厮便抱来了两坛酒,跟宝儿招呼一声就要往里头送。
宝儿却没让他们立即进去。
眼瞧着周绎心中清醒,要醉也难,这两坛子未必管用,喝完了若再要怎么办?
想起周绎方才声音虽还文档,眼皮却似乎有些沉了,宝儿心里一动,他拦了送酒的小厮,说等里头嚷嚷了再送不迟。
那小厮哪里知道这许多,听宝儿这般吩咐,自然只有照办的份儿,心里头虽有几分怀疑,手脚上却没有片刻的犹豫,当真就那么乖乖地在门口站着,跟宝儿一同等了起来。
见小厮还抱着个酒坛子,显然是时刻预备着往里头送酒,宝儿心中不觉好笑。
“你且将坛子放下罢!”宝儿的语气略有些无奈,“还不知里头何时会唤呢,万一半个时辰不唤你,你就一直抱着不成么?”
那小厮“哦”了一声,将坛子放在地上,却就在他自己脚边不远。
宝儿愈发觉得无奈,只得点拨点拨他,板着脸对那小厮道:
“咱们做奴才最要紧的就是对公子忠心,凡事以公子为重。公子的吩咐咱们自当照办,可是这饮酒伤身,公子今儿又喝了这许多,咱们不敢劝阻,还不能动动心眼儿么?”
小厮眼珠微动,却没半点光亮。
宝儿见状,知道他还糊涂,便耐着性子又道:
“你要真把酒送了进去,回头二公子喝伤了,看夫人会不会扒你的皮!我平日跟着二公子,知他酒量差不多就是这些,再多两坛虽然也能喝得下,却定要伤身子的。咱们只需拖上一拖,待公子那边酒劲儿上来了,睡着了,也就不用再送了。”
那小厮听得糊涂,不知是听话重要,还是劝诫要紧。他琢磨了好半天,忽然觉得宝儿或许更怕夫人责罚,所谓“尽忠”都是空话,说出来自欺欺人罢了。然而他心中虽作此想,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宝儿见状,心道此人甚不灵光,不由觉得方才都是白费了唇舌,他便也不再多说,只留神里头的动静。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还是没听见周绎或初一那里唤他,宝儿这才往里头走,远远地便见初一苦着脸,及走进了一瞧,周绎果然也靠着柱子睡着了。
“怎么出去了这半天?”初一压低了声音道,“才刚二公子还问我要酒来,我猜是你在外拦着,便说就送来,竟不曾想等了这许久。”
“二公子可又催了么?”宝儿声音也极轻。虽是与初一说话,但他的双眼却一直都在周绎身上打转儿。
“倒没再催。”初一轻叹了口气,道,“起先我还怕二公子再催,到时我无法拖延,不知如何搪塞,后来才发现二公子似乎并没喝醉——至少心里还明白着,想是有些头晕,这才睡着了罢。”
宝儿听说,自然要问初一为何这般想。
初一又叹了口气,低声道:
“二公子要酒,我说你就回来了,然而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你也没回。可二公子也没再提取酒的事,只时不时苦笑,竟也不再催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宝儿闻言重重叹了口气。
周绎心中果然依旧清明,即便喝了那么些酒入腹,也并没能如愿喝醉。
想也是因为他尚且清醒,这才没嚷着要酒,猜到是宝儿两个有意拦着不让再喝,便不吵不闹,待酒意略上来些就安稳睡去,并不教他们为难。
看着睡在廊上的两兄弟,宝儿与初一竟都有些不是滋味。二人合计了一番,依旧留了初一在这里,宝儿则出去叫了几个小厮,将睡得昏沉沉的周绎、周绰分别搀扶回了各自房里,草草擦拭了一番,强脱了外衣便教睡下了。
沈青婴照顾了沈夫人用药,在前头用了膳后,又去看了傅天瑜,这才回到自己院中。才刚到门前,便见小厮们抱着酒坛子出来。
“是谁喝的?”沈青婴轻声问道。
三个小厮一人抱着两个坛子站在那里,谁也不敢先开口,唯恐沾了麻烦上身。
站在最前头的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
“回少夫人,是二公子与三公子。”
那小厮不敢多话,只恭敬地答了一句,至于二人喝了多少、又如何在廊上睡着的事,可是一个字也不敢提的。
沈青婴也并不追问。
她深知周绎今日心情极差,显然不会少喝,且才刚远远地她就见有下人抱着东西往外走,如今看来,势必都是酒坛子无疑。粗略算一下,她便也知道那兄弟两个喝了多少了。而周绰酒量虽好,却只饮得三五坛的量,余下的多半还是周绎的。
虽猜到他心里难受,不想竟这般难受。
沈青婴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更多的却还是心疼怜惜。
“二位公子可歇下了?”沈青婴又问。
那小厮原怕人问起喝了多少,担心会因此挨上一顿责罚,见沈青婴不追问,心头悬着的一块石头登时落了地,再回答时也有了几分机灵劲儿。
“刚刚歇下。”小厮脸上有了些笑意,“初一带着人搀着三公子回自己院中,宝儿几个服侍二公子更衣,这会儿也歇了。”
沈青婴点头不语,自往内室走去。几个小厮如蒙大赦一般,抱着坛子飞快地走了开去。
才刚到了廊下,沈青婴便闻着浓浓的酒气,看见地上有些水样的痕迹,她不禁有些惊讶:那两个人竟然是在廊下喝的酒么?
若有人将此事传了出去,他两个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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