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将午膳的事安排妥当,便一路小跑着跟上了周绎,一同往周绰房里去。
才刚进了院,还没来得及往里头走,周绎便隐约觉得不大对劲——这院中有三五张并不熟悉的面孔,竟不是周绰使唤的下人。
想起昨夜那个梦,周绎头皮一阵发麻。他生怕周绰也是一般心思,酒后胡言乱语起来。
而自己身边有沈青英操持,不至于让人听了话传出去,周绰身边却没个得力的人。虽说有个初一,也算忠心耿耿,却终究是奴才的身份,行事也不如宝儿有主见,不见得帮得上忙。
若周绰果然说了醉话,教有心之人听了去,告诉了周道昭,大祸怕就要临头了。
宝儿早留意到院中的陌生面孔,心中也觉奇怪,见周绎变了脸色,他也莫名紧张起来。
正胡思乱想,便见初一从屋里头出来。
周绎来得突然,里头并未得禀报,初一出来原是有旁的事要办,乍一见周绎过来,他先愣了一愣,后立刻迎了上去,给周绎行礼问安。
“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周绎问初一道,语气甚是温和。
“回二公子,才刚三公子吩咐奴才去安排午膳。”初一笑道,“待奴才先迎了二公子进去,再去忙活不迟。”
周绎“嗯”了一声,却不就往里走。因碍着满院子的人,尤其其中还有生人,周绎不好直言相问,可若不问个清楚,稍后进去就怕要落于被动。
他毫不掩饰眼中疑惑,往四下里看了一看,将那几个生面孔打量了一遍,淡淡地开口问初一道:
“可是有人来探望三公子么?”
初一恭敬笑道:
“是四公子过来了,听说三公子宿醉,特意过来瞧瞧,还带了醒酒的丸药。刚还说午膳也要在这里用呢,奴才就是为这事儿出来的。”
周绎闻言轻轻一笑,道:
“我说呢,满院子的生人。”
说完这话,周绎抬脚就往里走。
初一听得明白,只跟着“嘿嘿”一笑,便退在周绎身后,虚引着周绎往里头去。
宝儿也跟在后头,听初一说周绍要在这用午膳,不禁想起周绎方才的吩咐。也不知周绎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竟不跟初一提这话。
要说这四公子还真是有意思!
宝儿如此想着,瞅着没人瞧见的时候,朝初一撇了撇嘴。初一看见,颇为无奈地一耸肩。二人心里均是明镜一般,倒也不需要议论什么,对视一下即收回视线。
周绎才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说笑的声音。
原来周绰并没在内室见周绍,二人一同呆在了厅中,分宾主坐在胡椅之上。
周绍又是劝周绰莫在饮酒,嘱咐周绰如此这般,又是挑些有趣的事情来说,连自己小时候上树、险些跌落的事也重提了,故意引周绰发笑。
周绰倒十分配合,一直跟着笑,偶尔也会说上两句。
正说到小时候跌破了琉璃盏,周绎便进来了。
二人见兄长进来,忙起身恭敬行礼,并口称有罪,未曾出门迎接。
“无妨,我也是忽然起意要来的。”周绎微笑道,“既然都在这里,便借了绰儿的地方,午膳都在这里用罢了。”
周绰自然无异议,周绍略一怔愣,旋即也答应了下来。
“还在门口就听见你们说笑,怎么我进来了你们倒不说了?别是我拘束着你们了罢?”周绎似玩笑一般笑道。
周绍闻言,便将方才的话捡起来说了下去。
☆、第叁一九回 真性情
周绍脑筋倒快,听见周绎这般问,他忙将方才的话头捡起,继续说起失手跌了琉璃盏的事来,并不露一丝痕迹。
周绰面上不动,心里却觉得十分好笑。
“倒不是因为兄长来了觉得拘束,只是刚说的都是闲话,忘了竟也不觉得。”
周绍说完乖巧一笑,接着讲自己如何淘气,如何非要看沈夫人的琉璃盏,如何失手跌了,却又害怕责骂而偷哭,又如何被三娘子瞧见,替他揽过遮掩。
“三娘子不仅替绍儿遮掩,还说了些英雄大丈夫敢作敢为的典故。绍儿彼时尚幼,许多事并不明白,如今可长大了,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之后每每想起往事,均着实感念三娘子一片苦心。”
周绍面露毅色,把这话说得十分坦坦荡荡。
周绎便顺着夸赞他懂事,对三娘子却不置评。
周绰怕惹麻烦,只笑不言。要知道三娘子虽比普通人家的小妾高出许多,却仍高不过公子去,不该开口教训周绍。周绍虽没直说三娘子教导过他,然其话里深意就在于此,周绰自然不会接过这话去。
见他两个都不言语,周绍又笑了一笑,低声道:
“二位兄长不比如此忌讳,绍儿晓得轻重,也分得清好坏。”
周绍仍是不打算出声,周绎却“哈哈”一笑,接过话来夸赞道:
“都说绍儿识礼懂事,如今愈发大了,比小时候更是不同了,将来是要做个扬名天下的贤人么?”
果然便如周绎所料,周绍听见这话时脸色微微一变,然而只是眨眼的工夫,那一丝异样神色便被周绍掩盖了过去。
周绍谦虚了几句,接着又说了好些小时候淘气的话,才一刻钟多午膳便送了过来。
见三人份例的菜并用不完,且有三两样是重复的,周绍遂吩咐捡了六样菜下去,赏给宝儿、初一并周绍自己贴身服侍的小厮雨夕,让他们凑在廊下一同用了。待安排妥当之后,周绍才跟着落座。
周绎与周绰两个不露声色,全当没看见他“礼贤下士”。
三人寂然用了午膳,又说了半晌闲话,周绍便起身告辞。周绎只立在那里,周绰却须得起身相送,将周绍送至院中才折回。
待周绰回来,周绎直接开口问道:
“给你送了些什么药?”
周绰笑得有些无奈,恭敬道:
“尽是些解酒养脾的药,还有些利肝的,还有两丸专治头疼的,更特意嘱咐我说,治头疼的应急吃吃就罢了,常服是不利的。”
周绎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
“正是此理。常言道:‘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吃,以后莫要贪杯就好。”
“这样好的东西,自然要多留两年。”周绰说着“嘿嘿”一笑,“要么岂不是可惜了四弟这一番心意了?”
彼时周绎正端了茶要饮,听他说的有趣,嘴角不禁也扬起来,然而不过几息功夫,他便又敛了笑意,忽然出起神来,不知想些什么。
周绰怕他伤心,提起明日要跟着去军营的事来。
“先前的一些阵法还需演练,也需兄长再提意见。”周绰正色道,“虽说行兵打仗要因地、因时制宜,多半用不上事先演练的阵法,但基础的阵法熟了总是不错的。”
周绎早回过神来,听周绰这般说,他也颇为赞同。
“难得你心思如此。”周绎说着又是叹气。
周绰知他必是想到了周绍心思阴沉,恐怕也想起父亲无情的事来,一时间继续磊落地议论军事也不对,胡乱说些话岔过去又着了痕迹,就这么沉默着更是不佳,倒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说起来,兄长对周绍的疑心自来有之,否则按周绎的性子,不至于凡事都对周绍加以隐瞒,与其往来时,周绎也难免客套,倒像是对待宾客一般。
也不知兄长是如何看出端倪的,周绰在心里想了半天,还是不知其所以然。
周绎的态度不同他早看在眼里,并受之影响,连带周绰自己也存了戒心,然而真正觉得周绍不妥当,还是在为周纪送行那日。
他昨日醉了酒,尤其又是在游廊喝的,本来十分不光彩,唯恐被人议论了去,今日周绍却忽然来探望他。
来便来了,那般大的声势又是为何?
偏还摆出了个推心置腹的架势,丝毫不避讳周绰醉酒一事,提起三娘子时模样也是十分坦然,倒真像个无知无畏、海纳百川的翩翩君子。
若非有其父在前,未必有人觉得周绍不妥当。
周绰越想越觉头疼,周绎也不劝他,说了两句明日去军营的安排,嘱咐周绰好生休息,饮食上要格外注意,便起身回去了。
之后数月,周绰时常跟着周绎出入军中,跟着周绎学用兵、布阵,其于用兵之道虽不说是一日千里,却也有了许多心得,已堪独当一面了。
周道昭病了不过月余也便好了,对周绎、周绰二人在游廊酗酒一事也早有耳闻,却将此事按下不提,只安心处理政事。旁人多半偏着周绎和沈夫人,并不会咬着这事不放。
且魏国眼下有天大的事要处置,二位公子行止略有不当,说句“性之所致,乃真性情耳”,便也都可轻易揭过了。
此时周纪的死讯早入魏数日,众人将周道昭那极其巧合的一病说成是“父子连心”,倒也将他提前卧床遮掩过去,说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无论各人心中如何想,毕竟没人质疑周道昭——至少没人公然质问,说他心怀叵测、手段毒辣。
而沈夫人进来病了数次,便是不作解释也无妨。
魏国朝堂之上,每日里嚷嚷得厉害,说的都是武岳无道,要如何兴师讨伐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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