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筱眨了眨眼睛,也不问是什么事,将抄好的经吸了墨,逐张铺着晾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收了起来。没等她收完,印儿就回来了。
“三王主晚上穿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宫装,听着应该就是夏公公方才说的那身衣裳了。听说还戴了一对各二两的赤金长命锁的镯子。”印儿小声说道。
“既如此,就拿月前做的那件嫣红色丝绣宫装、绣彩蝶穿花的雪青色云头锦鞋给我;找那件银线绣梅花的桃红宫装给二王主,配那双猩红软缎金丝纹绣鞋。”
“可是,王主,这样是不是素了一些?”印儿忍不住问。
“颜色素,丝绣素,还是银线素?”阳筠抿嘴一笑,“她做了那么一身衣服,今天特意拿出来穿,这是有要紧事呢,何必这时候碍人家的眼?”
论人品相貌,印儿还没见过哪个能及得上阳筠一半的,况且好歹还有国主在,便放下心来,继续问:“那首饰呢?”
阳筠也不多说,捡了一支极精致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一对薄金镶红玛瑙的坠子、一对赤金扭丝镯子给妹妹戴上,又拿了一支蓝银珠花、一对精巧的七彩宝石镶银坠子、一对祥云纹镶蓝宝石素银镯子,笑着问印儿:
“这回看着可喜庆?”
印儿低头笑了笑,再不多问,自去吩咐小丫头们去找衣服,待服侍阳筠穿戴完毕,刚好快到时辰,印儿稍稍整了整衣服头发,便扶着阳筠朝着文选殿去了。
到了文选殿,只见阳楌早候在那里,吩咐人再检查陈设器皿摆置是否合礼,又催人去看鼓乐舞姬是否准备妥当,又叫人看点心菜肴如何了,有无短了什么料是否需要更换菜式。
阳筠看着好笑,阳筱却看着热闹,故意给他添乱,一会儿问“我们坐哪里”,一会儿又问“来的是什么人”,一会儿又嚷肚子饿,让阳楌烦得不行,忍不住拉着阳筠衣袖抱怨起来。
“姐姐你说,我也才九岁,平日里让我读书写字还行,再不就只擅长上树摸鸟下河捞鱼,这样的场面我都没见过没经过,父亲怎么就能丢给我?”
“你就没说你不会?”阳筱笑着问。
“这还用我说么?”阳楌叹了口气,“当时有客人在,父亲丢了一句’就让楌儿办吧,虽然是贵客,但也算是私宴,莫要见怪才是’,客人自然说好听的,我就被父亲赶过来做这个了。”
“我看你做的也不错了,没觉得什么不好,”阳筠四处打量着陈设,问,“可是找了帮手么?”
“倒也不是我找的,父王派了司礼太监给我,可是太监讲的是规矩,细节不还要我跟着看?忙了两个多时辰,真是口都干了。”阳楌说着,忽然眼睛一亮,抓着阳筠的袖子道,“姐姐你不是《礼记》读的很好么?听说连那些文大夫都夸赞,你再帮我瞅瞅,看漏了什么没有。”
“放着现成的司礼太监不用,倒来找我?外头人夸不过因为我是王主,你还当真了呢!仔细听司礼太监说些什么,按部就班即可。要核对也找他去,我只读了点书而已,连皮毛都还没摸清,我可是什么都不会的。”
阳筠笑着推阳楌往一边去,拉着阳筱到二人席前坐下。的确,一个年龄尚小的王主,无论学了什么,别人都可以拿出来夸赞一番。
阳楌又央了几句,阳筠只笑着不理,阳楌无法,只好又去找司礼太监,要再去各处清点核对,却找了许久仍不见人。
那司礼太监又不是傻子,这事儿办好了是大公子的脸面,没他什么功劳;办砸了,当着客人的面自然没人说,但国主暗地里是派了他来的。若果真出了问题让人笑话,大公子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没人会说什么,头一个要担责任的必定是他,哪里还用阳楌找他,早就各处查对去了。
阳楌听说司礼太监正在膳房看茶点器皿,也就不再催,又转了一圈便站在殿中央候着。
不多时,阳槿和阳杺也来了。阳杺由乳母带着,奶声奶气地和阳筠姐妹见了礼后,便规规矩矩坐在她们下两张的席上,只是四处打量,眼神虽然充满好奇,却不曾问一句。
阳筠看着很不是滋味,而阳筱早蹿起来看阳槿的打扮。除了一身大锦的红色宫装和赤金镯子,更带了赤金坠双福锁片的项圈,锁片上嵌着三色宝石,头上是小小一枚金雀儿珠花,雀儿的眼睛也是三色宝石镶的。
“阳槿,你穿的可真漂亮!”阳筱忍不住道。
阳槿早注意到阳筠姐妹的打扮,阳筱那身颜色还好,又多金饰;跟她们一比,阳筠穿得确实淡了些。听见阳筱嚷嚷,她忙走过去在阳筠姐妹下首的自己的席前坐了,低声问:
“筠姐姐不知道么?今日有贵客。”
“知道。”阳筠温和笑道,“你仔细瞧瞧,这衣裳的暗纹都是银线绣的,鞋头也嵌了白玉呢。”
阳槿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衣裳有用银线绣的万字不断头暗纹,交领处更是用银线密密地来回织了许多花纹,细看去竟是一圈小篆,因没有仔细端详,倒不知写的是什么。
“怪不得方才觉得衣裳亮闪闪的,还道是什么新料子。这衣裳倒也巧。”阳槿安下心来,又仔细瞧了瞧阳筠姐妹的穿戴才乖乖坐好,心中却惦记着小篆的内容。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候,阳曦与抱着阳枍的高氏便陪着客人进来,走在前头的,正是阳曦和那位“贵客”。阳筠几人忙站起来,低头弯腰以示尊敬,却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一下来人。
“贵客”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英俊儒雅,风度翩翩,如果只有他自己,阳曦明朗的面庞倒也可以和他分庭抗礼,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贵客”身后并肩走着两个少年,毫不拘谨地低声谈笑,他们璨然的面庞与优雅的举止,仿佛可以放射出光芒一般,竟将走在前头的两人完全盖过,让人忍不住只盯着他们瞧,连素来冷清的阳筠也忍不住朝那两位少年多看了两眼,阳筱和阳槿则毫不掩饰惊讶,说是偷瞄,实际从客人进殿便开始打量。
阳曦简单介绍了她们四个人,又介绍客人给她们,阳筠三人作揖行礼,阳杺则由乳娘抱着见了礼,待两位少年回礼后各人便依次落席。
那“贵客”正是魏国国主周道昭,二位少年则是他的两个儿子,世子周纪和二公子周绎。
周纪在进殿后便多看了阳筠好几眼,直到入座仍忍不住用余光去瞧;周绎第一眼看见阳筠,略有些惊讶于她的容貌和与年龄不相称的气度,然而那种讶然似乎只是一闪而过,之后与她们姐妹见礼倒落落大方,入座后更是谈笑风生,浑似从未注意到阳氏姐妹一般。
这边的阳槿忙正襟危坐,略低头含笑,模样动作端庄得很,若不是因为才七岁,难免露出些稚气,倒与坐在上头的高氏有七分神似。
阳筱难得也坐得稳稳当当,眼睛却不太安分,眼神一会儿瞟向那两个少年,一会儿瞟向叔父和婶母,一会儿又瞟着阳槿姐妹。阳筠则偷偷瞧着高氏,只见高氏脸上堆着笑,不时看向阳槿,又打量了阳筠姐妹几眼,笑得更加灿烂。
阳筠收回目光,却发现周纪在偷偷看她,与阳筠目光相碰时,周纪慌忙将眼神移开,脸上的笑都显得勉强。不经意扫过周绎,却见他十分认真在听阳曦与周道昭谈天说地,似乎并不曾瞧她们姐妹看一眼。
☆、第三回 白纻舞
阳筠只觉席上众人大多可笑,连自己似乎也很好笑。她轻轻拈了粒葡萄,入口竟应了“葡萄”其名,莫名有几分醉意。殿中此时奏的是《四时白纻歌》,有歌姬在一旁和唱,声音婉转清丽,颇有些缠绵的味道。
五个舞姬各着不同颜色的衣服,代表春、夏、秋、冬、夜,随着筝瑟同时起舞,根据曲调唱词的变换依次上前,殿上霎时流光溢彩。舞姬长袖飘飘、环佩叮咚,于一拂、一掩、一飞、一扬间让人眼花缭乱。
《春白纻》篇的舞姬穿着白纻裙,裙角、袖口、胸前都是嫩嫩的粉色,好像一大朵桃花随风摇曳,听词曲倒没能撩起春愁。《夏白纻》乐声响起,舞姬轮换位置时,阳筠竟瞥见周绎不知何时起一直瞧着自己,她再三分辨清楚,确认周绎看的不是舞姬而是自己,却惊觉为了分辨他的视线,自己也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了。
阳筠心下正慌乱,偏偏歌姬此时开口唱了起来。
“朱光灼烁照佳人,含情送意遥相亲。”
阳筠心如鹿撞——周绎仍旧直直地看着自己。她匆忙低头取了一粒葡萄,再抬头时已将视线又移回到舞姬身上,脸上并没露出失措的神色,只有醉意似乎更浓了些。
“嫣然一转乱心神,非子之故欲谁因。”歌姬又婉转唱道,声音中透着几分痴盼。阳筠不敢再乱看,所以她并不知道,周绎听到这句时,素来犀利的眼神竟十分难得地柔和了一分。
待歌姬唱到秋、冬、夜三阙,阳筠愈发心虚了,索性只去看环翠反射出的流光,研究舞姬的步法,不再抬眼看舞姿。心虚的不止她一个,殿上有数人此时都心虚得紧。
周纪不时瞟着阳筠,脸红了也不知几次,直到歌姬唱到《夜白纻》中的“一朝得意心相许”,仍不见阳筠瞧他一眼,不免心中恍惚起来。
相似小说推荐
-
十里桃花一世安 (西鸾) 晋江非V高积分2017-3-14完结为保父母平安,年幼的她只身入长安为太皇太后侍疾。不料朝堂一夕风云变色,父王登基...
-
重生金玉满棠 (燃灯鼠) 2017-02-23完结重活一世,季海棠顶着十四岁的皮囊,三十岁的魂魄,她决定为老不尊,顶着一张盛世美颜,藏着一副蛇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