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读了一遍,卫懋功那封手书意在认罪,说的正是卫氏之前做下的一些事,十分详尽合理,不仅有当初如何设计残害皇嗣、设计陷害钱皇后、毒杀冯昭容,连丁家夫妇并丁森之死这类不入流的事也认在了自己头上。
待回到东宫,武承肃直接带着手书去了八凤殿。
阳筠看过手书之后重重叹了口气,将珠儿她们问话的事说了,说丁淼害怕再受刑罚寻了短见,又提了通风报信的方光喜,说眼下竟找不到人。
武承肃冷笑一声:
“无妨,不过是又被灭口,又或者畏罪自尽罢了,过几日也就翻出来了。”
想着这几日的翻天覆地,阳筠忍不住叹气道:
“丁淼所述大抵上与这手书一致,只是没这般详尽罢了。当初丁森也防着被人灭口,害怕死得不明不白,故意把这些话漏给丁淼,也算有了个人证。若不是昨天夜里我先听了一回,今日直接把这封手书给我看,我可是不敢信的。”
武承肃心中一动,问阳筠道:
“为何不敢信?”
阳筠轻轻一笑,反问武承肃,道:
“莫非太子殿下都信了不成?若果真信了,又拿来给我看做什么?还不是想问问后坊那里都问出什么来了,对照一番,看是否一致么?”
武承肃闻言拧了拧眉头。
这封手书说得真真切切,可他就是觉得不踏实。
若非要问为什么,恐怕不是其中内容不详实,而是一切真相来得太过简单了。
阳筠见他愁眉不展,以为是手书上关于帝后过往的话刺激了武承肃。
按照那上头的说法,当初卫氏察觉钱氏有意争后位,便利用自己多年的根基,通过在临水各处埋下的眼线害死了石氏及其幼子,而钱柏龄虽有所察觉,却似乎没放在心上,并没有任何动作。想必钱柏龄不以为然,觉得这世道做不过是利益交换,不信武岳会为了石氏而发怒。
又或者,钱柏龄以为石氏母子根本就是武岳害死的,为的就是给钱氏女空一个位置。
无论钱柏龄如何想,卫氏的计谋总算奏效了。武岳将这笔账算在了钱氏头上,因此不待见钱皇后,不过面上相敬如宾,实际连正眼看她都不愿。
钱皇后起先并不知晓,而她第一次小产确实是武岳所害。
事后武岳也十分后悔,觉得即便要怨也是怨钱柏龄,钱皇后对她毕竟是一片真心。
此后武岳对钱皇后十分体贴,并时常陪伴在旁,因此钱皇后会一再有孕。
卫氏为了激化武、钱两族的矛盾,重重打击钱皇后,便买通了行走八凤殿的两个医官,让他们平日里就给钱皇后动些手脚,致使钱皇后身子渐弱,生了武承肃后竟再不能有孕。
自从钱皇后产子,卫氏的精力便转移到太子身上。
有钱皇后坐镇,卫氏的女儿想要入宫太难,即便入了宫,也斗不过根基深厚又有太子撑腰的钱皇后,想要母仪天下,卫氏只能从太子这边下功夫。
为长远计,卫氏不得不保住武承肃的太子之位,同时细细谋划,继续挑拨帝后感情,并未将来东宫与帝、后不合设伏。
卫氏首先做的,就是利用医官、膳房,给武岳动手脚,在其饮食里偶尔加了土贝、猪胆等物,意图害武岳不能生育。
这事非同小可,单靠卫氏之力也是难办,万一被武岳发现了更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卫氏先设计了合欢花与冯昭容之死,令钱皇后也恨上武岳,并通过丁森给钱皇后出主意,使慈元殿也参与进来。
即便武岳去查,不过也只查到了明面上的慈元殿,卫氏暗地里的小动作是极难发觉的。
药物见效极慢,在之后两三年里,慈元殿都不得不亲自动手,除掉后宫那些不听话的肚子。
后来武岳再无所出,果然发觉不妥,稍稍查问便查到了慈元殿头上。
武岳恼羞成怒,却即位不久根基不稳,需要钱柏龄的大力支持,并不敢与钱氏决裂。且武岳十分疼爱武承肃,每次看到他都会心软,想到钱皇后也是落了几次胎,难免有些扭曲,武岳便自己宽慰自己,竟把这事暂时搁下了。
卫氏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好容易经营到这个局面,万一两人和解,岂不是前功尽弃么?
于是卫氏买通了武岳那里的一个内侍,由他出面再去买通钱皇后身边的侍女,将武承肃推落水中,而那个内侍再去嚷嚷救人。这些人都是家里急着用钱的,因此十分容易收买,事发之后二人便立即自尽了。
武岳落水是钱皇后的苦肉计,原本对钱皇后有些心软,从此便没有丝毫退步。至于那个内侍,自然是看到了不该看的,被钱皇后狠心逼死了。
钱皇后则以为是武岳做的手脚,明着与她缓和,其实不过是要她懈怠,待她不设防了便再来谋害他们母子。
而内侍是贼喊捉贼,武承肃十之**是他推下水的;自己身边的侍女定是看得清楚,武岳为了灭口,便派人把她害死了。
二人原本就有嫌隙,此后更是隔了一道鸿沟一般,再无修复的可能。
便是如今有了卫懋功的手书,他俩心里也还是忌讳,全无半点修好之意。毕竟这些年里二人互相算计得太多,给对方使绊子、埋陷阱,当初的情分早就不剩分毫。
旧恨虽平,新仇却难消。
阳筠叹了半天的气,才问宫里情形如何。
武承肃先说了帝后之间仍积怨难解,便提起卫氏一族如何发落的事来。
☆、第二八九回 心胆吊
“外头自然有父皇做主,怕要紧的人都难逃株连,不要紧的族人多半是流放。”武承肃目光微涩,叹气道,“只是卫良娣不知如何处置,她虽也犯过一些小错,当年之事她却是一无所知。”
阳筠好似看不见、听不到一般,追问卫氏一族如今的情形。
武承肃怔了一瞬,随即讲起外头的情形。
卫懋功倒是有两个亲兄弟,其中一个虽是庶出,但一直养在卫懋功生母名下,在家里也算有些地位的。不过要想撑起卫氏一族,他两个却不是那块料了。
卫氏如今大难临头,竟比从前一帆风顺之时更需要个主心骨,即便卫懋功还活着,也不能再由他一个人决断。
况且这一回他那两个亲兄弟势必要被株连,哪怕他们手眼通天,也没人敢在这时候用他们。
一族的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选出了一个叫卫孟庄的人来。
卫孟庄原是卫氏的旁支,便是诛了卫懋功的九族也轮不到他。不过这人交友甚广,又有些侠义之名,原是个有本事的人。众人不敢选府里那些千尊万贵的,只能选平日里沾不着什么关系的,几乎没怎么商量,便推了他出来。
听说自己要担起卫氏一族,卫孟庄一改平日豪情干云的模样,竟有些推三阻四,后被众人苦劝不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他说自己先前推辞并不是因为惧祸,实在是怕能力有限,令众人失望,更怕自己决断失误害得卫氏万劫不复,还说卫懋功当初就是做错了决定、走偏了路,才会有今日之祸。
这话当天就传了出来,武岳只冷哼一声,钱皇后依旧恨得牙痒。
卫孟庄摆明了是要与卫懋功划清界限,把卫氏一族的过错都推到卫懋功一人头上,以便为卫氏争取更多生机。
主意倒是不错,话也放了出去,武岳再怎么恨,也要略有些忌讳。
何况武岳未必敢夷灭卫懋功九族。
若真要计较起来,这些旧事原是卫懋功父辈所做,卫懋功当年尚还年轻,不过跟着参与一二罢了,毕竟不是主犯。
这人犯已死,再要追罚,无外乎鞭尸或挫骨扬灰,再去罚活着的那些人。果真要挖坟掘墓,武岳先前通过大赦极力挽回的一丝丝名声也就没了,一番经营、努力付诸流水,他未必肯,此乃其一。
再者说,若降旨重罚,当年的事就要昭告天下,未免显得武岳太愚蠢,更会把帝后失和的事情宣扬出去。为了大局,这一回少不得要轻罚,让卫氏一族逃过这灭顶之灾。
武岳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再三斟酌之后,他只说卫懋功叛国,原应夷灭九族,但他念卫氏先祖于江山有功,又说卫氏其余人多半只是跟从,只一口气把其三族灭了,又把从前主事的给砍杀了,其余九族内的或流放、或发配,断了根基也就是了。
卫懋功九族以内有女子百余人,均被没入乐籍,充当官妓、官奴教养。
卫孟庄因不在九族之内,又放了一堆话出去,此番自然没被牵连。他领着另一些卫氏族人,移居关外苦寒之地,从此经营一方。
外头的事虽然平了,东宫里却乱得厉害。
因武承肃断了卫氏眼线、暗桩,卫良娣起初并不知道外头闹得厉害,后来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时,急忙跑到崇仁殿去求见。不料武承肃却不见她,只令她回自己宫里好生呆着,教导好瓀哥儿才是正经。
卫良娣又跪了近两个时辰,直到过了晚膳的工夫,武承肃也再理她,她只得让人搀着回宜秋宫了。
次日去给阳筠问安,卫良娣因跪伤了腿,行动极不便利,有不少人便偷着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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