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婢女收了茶具出去,沈兖才转回头来,开口对沈夫人道:
“虽然我是臣属,可毕竟是你嫡亲的兄长,青英也是你的亲侄女,从小便在你跟前长大的——你总不能因为护着儿子就偏了心,不顾青英死活罢?”
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由不得沈夫人再东拉西扯地推脱。然而话已至此,她心里也有了成算:想是有人把周绎、青英不同房而眠的事说了出去,传到了沈兖的耳朵里,沈兖这是来问罪来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这样看来,才刚让周道昭与周绎夫妇都躲出去,倒还真是对了。
沈夫人既知道所为何事,心中便有了几分说服兄长的把握。她嘴上问了句“此话怎讲”,脑中却转得飞快。
沈兖又往门口处张望了一眼,便说起青英的不易来。
“你也知道她从小就喜欢陈理,能如愿嫁入周家的门,青英高兴得什么似的,就连我看着,心都跟着软了几分。可陈理究竟为何嫌弃青英,竟连同房也不愿?如今入门也有两年,青英始终没有动静,若非我听到消息,难道真要耽搁到明年,让陈理借口休了青英不成?”
“兄长何出此言?青英纯孝端方,周家喜欢这个媳妇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休了她?”
“三年无出,要么纳妾,要么休妻。”沈兖苦笑道,“你自然还惦记着我们,陈理却未必。想来他还惦记着那个高阳王主罢?纳妾他必是不肯的,到时休了妻,正好落个清静。”
沈夫人闻言不禁动气:
“兄长慎言!若青英果真被休,以后还能做人不做?你看她性子柔和,内里却最是倔强,倘或为陈理所弃,哪还能活到今日?何况陈理不是那般铁石心肠的人,他与青英从小就在一处,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了青英的。”
“可我听说,陈理如今甚至不回房睡,只在三公子书房里凑合过夜,难道消息有假不成?”沈兖急急问道。
沈夫人沉了脸,低声道:“不知这消息兄长从何处得来,可曾透露给别人?”
沈兖刚想说话,便有婢女换了新茶进来。待婢女再退出去,沈兖才又开口。
不过犹豫了一下,他便把方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问沈夫人道:
“我从何得知你便不消问了,我也不曾让旁人知道,便是你嫂嫂我也瞒住了。你只告诉我可有此事没有?”
沈夫人心思一转,道:“确有此事。”
见沈夫人答得斩钉截铁、面不改色,沈兖怒极反笑。他登时站起身来,也不知是要找东西砸还是怎么,往左右两边看了又看,半晌后才站稳了身子,看着沈夫人冷笑起来,嘴角抽得厉害。
沈夫人略坐直了身子,只等着他开口。
“既然消息是真,你又为何糊弄我,说来年不会教陈理休了青英?”沈兖咬牙切齿地问道,“即便不休,也要纳妾,到时青英的脸面还要不要?”
沈夫人苦笑道:
“兄长只知道自己为难,你可曾想过,若陈理纳了几房妾室仍无所出,我这脸面又要往哪里放?”
☆、第一六七回 贪成痴
听见段良媛说早起殿中有事,阳筠自然顺着问了下去。
段良媛见问,便委婉地说了起来。这也才是她今日要来说的正事。
“璟哥儿如今可比刚到延芳殿好了许多。”段良媛笑道,“只是妾身还不大适应,虽说凡事都有乳母与侍女料理,妾身总是不能放心,定要看着她们做了,心里才能踏实。”
阳筠见她开口就说璟哥儿的事,猜她其实想说的是徐昭训,可看着段良媛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又确实像是来说闲话的,便没打断她。
毕竟八凤殿如今寂寞,能常来常往的,也就只有段良媛一个了,她整日过来说话,恐怕早练出一身没话找话的本事。
段良媛继续说着璟哥儿的事,又说他淘气,有时看着也乖巧。
“不过妾身倒有些忧心,生怕他还记得生母。”段良媛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近几日璟哥儿倒不常问了,之前每一两日总要问上至少一回,妾身就编了话哄他,说他娘亲病了,要过两年好了才能见他。”
阳筠闻言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未必管用,怕他非但不忘,反倒要惦记了。不如下一剂猛药,或唬他不敢再问,或者就说徐昭训病死了,可能还要好些。”
段良媛苦笑道:
“正是呢。还是太子殿下前两日去看望,见璟哥儿闷闷不乐,问出了此事,也和娘娘说的是一般,让吓唬他几次。”
阳筠颇为不解,道:
“既然你跟殿下商议过,又得殿下首肯,只行事便好了,为何还愁眉不展呢?”
段良媛忙打起了几分精神,笑道:
“妾身已经照着办了,无论是谁,只要听见璟哥儿问徐昭训的事,便给他一张黑脸看。”
“可有效没有?”阳筠刚问出口便反应过来,“看你的模样,想是已然奏效。”
段良媛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阳筠微微一笑,直直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头的话。她饶了个圈子说徐昭训的事,不可能只为说明璟哥儿与她亲近,更不会是为了说徐昭训彻底被武承肃厌弃。
段良媛略低了声音,道:
“娘娘现在孕中,最怕多思多虑,想来无人敢以琐事惹娘娘烦忧。若妾身多嘴了,还望娘娘勿怪。”
阳筠略低了头,思忖片刻后抬头看了看坠儿。坠儿立即会意,将殿内其余宫人悉数打发出去,只留下她自己并芙蕖、珠儿三个。
段良媛这才开口。
“那徐昭训从前不过是心疾,若她自己能宽心,或许还可医治。”段良媛低声道,“娘娘想是不知,前几日医官去看时,说徐昭训已然完全疯了,人已经被挪去后坊了。”
“怎会?”阳筠脱口问道。
她实在是有些吃惊。原以为徐昭训见儿子被夺,无论如何也会努力撑着,待养好身子再去跟人争儿子,哪曾想就这么便疯了。
段良媛摇了摇头,将身子往阳筠那边微倾,声音又低了三分,道:
“也不知她是否做了什么,为何右春坊那么些人都不怕,独她一个疯了。想来还是她自己心虚,怕是对楚奉仪有愧罢?不然,若只是见了鬼,看见的又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哪至于就怕成那样?”
阳筠明知她有话说,却故意问道:
“她能有什么心虚,人是自己吊上去的,连手书也有。”
手书的事或许有不少人信,但段良媛从没信过。她知道武承肃的心思手段,也知道这事非要如此,才能避免连累东宫,想起阳筠那日从延芳殿出去就碰上了太子一行,当时陪在武承肃身边去的右春坊,必然清楚其中隐情。
段良媛信得过阳筠,便也不装傻,直言道:
“那手书妾身没见,不好议论,但疯了的徐昭训妾身是见过的。”
说着,段良媛把昨日去了后坊、见徐昭训、听她说胡话的事情跟阳筠讲了。
原来那徐昭训如今虽然疯癫,口中却不时会说出些真话来,尚未到满嘴胡话的地步。段良媛听说人被挪去后坊,也是因为璟哥儿的缘故,便悄悄过去看了看她。
进去后坊的人多半睡的是草褥,武承肃对徐昭训也算善待,让人给她一间单独的屋子不说,用的还是棉褥棉被,又专门安排了两个人照料她。
他这一番费心,不知是为了弥补心中不安,还是为了璟哥儿的颜面。
然而后坊里味道十分不好——那些疯癫的人哪知道干不干净?常常是想拉就拉,想尿就尿,不分时候也不分地点,不少人就直接在草褥上解手,回头还睡在上头。
若搁在夏日,因怕气味太重熏着自己,看管的内侍倒会让人勤去更换,如今天冷,哪有人管他们如何?徐昭训那屋子虽然还好,但整个后坊都是异味,实在让人呆不下去。
因此进去还不到一柱香的工夫,段良媛便忍不住要走。
说来倒也真巧,她才刚要出去呕吐,还未等她完全转过身去,就听徐昭训在那边小声嘟囔。段良媛登时便留了意,连作呕也忘了,直接走近了一些去听她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徐昭训说的就是楚奉仪的事,诸如半夜闹鬼,楚奉仪死前说了些什么话,反反复复念叨了许多遍。
段良媛耐着性子又听了半晌,便听徐昭训小声说楚奉仪去过琼思殿。
“琼思殿有鬼!琼思殿有鬼……催命的鬼……”徐昭训抱着膝盖坐在榻上,嘴里一直不停,两眼直直地盯着地面。她已然全疯,根本看不到旁边的人。
段良媛昨日听了这些话,晚上思索了整夜,便决定来跟阳筠说说。武承肃因挂念阳筠身体,许多话不曾说与她听,段良媛却认为阳筠应该知道这些。
“依妾身看来,琼思殿确实有鬼。”段良媛眉头紧蹙,低声道,“不是妾身瞧不起人,那仇良媛是没这个本事的,况她家原就倚靠着东宫,比不会做出此事,只是琼思殿那些宫人,怕是要好好留意了。”
阳筠缓缓点了点头。
诚如段良媛所说,这琼思殿的“鬼”做事全不考虑东宫,根本就没安好心,难保不会有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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