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之将佩剑收回,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微微一笑:“战场的冷酷千倍于此,你可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微微一愣,刚刚,就在最绝望之时,是否有过轻生的念头?
不,此去经年,肩上所负的,便是家国天下,又岂容他如此轻贱生命?
“正是因为战争的残酷,所以,军人的使命,便是以战止战。”周亚夫肃容,跪倒在地:“兄长,周亚夫请命,从一个最普通的兵士做起。”
周胜之一愣,唇角露出一丝笑容,想当年,他跟着父亲,便是从一个娃娃兵做起,跟着军队,从一个又一个血泊里摸爬滚打出来,才养成了今日一身的戾气。
“好,我答应你。”兄弟二人四目相对,便达成了共识。“不早了,回去洗把脸,别耽误了今日的功课。”
“是。”周亚夫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
寒风起,冬日一日短似一日。
周府的各房之中都烧起了地龙,周老夫人年岁大了,总觉得轻轻一动便浑身不舒服,干脆便整日窝在房中不出来。
清晨的阳光透了进来,外面便传来丫鬟仆妇的过噪声,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正欲再闭上眼睛,却见林芳君欲言又止地站在她的窗前。
林芳君跟了她一辈子了,向来都很有分寸,此刻突然守在这里,只怕又是公主,一大早来要人了。
“阿粒,我看你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怎么连个小孩子都打发不了?”她忍不住抱怨道。
“老夫人。”林芳君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悄悄附耳上前,将昨晚周夫人搞出的闹剧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据说今日一早哥俩就打了一架,然后,二公子竟然主动要求去牧边。”
“阿荣也真是的,太沉不住气了。亚夫再怎么说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的孩子,什么心性她能不了解,竟然又这么轻易被人利用了!”想起薄氏嚣张刻薄的样子,周老夫人气不打一出来,心中直叹,真是作孽啊!
“更夸张的是,打完架后,世子爷直接就把二爷发配到了军营里,据说,是从最底层的卫兵做起。”林芳君欲言又止,焦灼不安:“为此,夫人正在世子门前闹呢!世子孝顺,跪了半晌了,却还不肯松口。”
周老夫人不禁哑然失笑,这老奴才,操劳了一辈子还不够,现在唱着一出,到底是在担心周胜之还是担心周亚夫呢?
阿粒从小看着两个孩子长大,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怕见不得任何一个孩子受委屈。
只是孩子们大了,儿大尚且不由娘,又岂是她这个做祖母的能够管得上的。
“夫人,依老奴看,那丫头,就还给公主吧,留在咱们这里,实在是闹心。”林芳君话锋一转,却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昨晚的事,其实都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唤作灵修的大丫头做的孽。许是公主身边无人,才被人欺负了去。”
“这话,是何人教你的?”周老夫人坐起身来,目光如炬,盯着她道。
林芳君不敢迟疑,陪笑道:“公主一大早便在门外要人,老身听了,自然也就记下了。唉!”
果然,这府上没一个省心的。
公主为了一个丫鬟,竟算记起了自己两个亲孙子,想到此处,周老夫人便觉得痛心疾首,亏她还一心想着帮她□□好这丫头。
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周老夫人气愤地咳了两声,轻声道:“他们兄弟俩的事情,阿荣都做不了主,咱们自然不用操心,那丫头,既然公主一再索要,还给她便是了。”
林芳君得命,转身便要命小丫头唤云霓去,却听周老夫人又道:“且慢,唤公主进来吧。”
阿灼一大早,便听到府中传闻,世子兄弟俩竟打了一架。
她忍不住嗤之以鼻,知道又是好事者在以讹传讹。
周亚夫最爱的便是他这兄长,周胜之也一向最是护短,只怕这两兄弟就算是合伙把她杀了,也未必会为了她而兄弟阋墙。
更何况,好男儿志在四方,纵横疆场,任意驰骋,本就是周亚夫心中所愿。他堂堂大丈夫岂会愿意一辈子都活在父兄的庇护之下?周胜之所为,不过是顺水推舟,成全了他的心意罢了,又怎会是刻意的刁难?
“这周府的下人,是该好好管教一番了。”她微微叹道,不远处的灵均却是一愣,管教下人,似乎还不是公主的职责。
毕竟,周夫人手握家中大权,薄氏从旁协助,公主一向乐得清闲。
主仆俩刚用完早餐,便收到了周老夫人传召的消息。
阿灼自是一惊,虽然昨晚驱逐灵修,本就是为了换云霓回来,可是中间出了意外,让她有些窘迫,觉得自己平白陷周亚夫于不义之中,此刻再换云霓出来的话,理所当然也变得有点理亏了。
不过既然周老夫人亲自邀约,她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周老夫人一向简朴,不似周夫人喜欢雍容华贵,阿灼自然投其所好,换上素色的衣衫,随意挽了个发髻,便带着灵均前去问安。
一路上,心中所盘算的,无非是如何才能不让他们兄弟二人起冲突的事情再蔓延到自己身上。
她赶到时,已经日上三竿,周老夫人却还在悠闲地吃着早点,云霓就在一旁伺候着,许多时日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许多。
看到阿灼,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这些日子在老夫人身边,除了抄经便是抄经,日子过得乏味极了。
阿灼见状,心中亦是欢喜,和云霓虽然算不上主仆情深,可是就冲着她是云兮的亲妹妹,云泽姑姑的女儿,她便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
过去从代宫一路走来,山高水远,皆是云兮一路相伴。
上路的那天,雨雪绵绵,还是代王的父皇在王后的陪同下一路将她们送到了城外。
脑海里响起临行前王后的嘱托,周胜之的神色有些阴郁,身边的女孩红着一双眼睛,却咬着唇,硬是没有哭出声来。
“你若后悔,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他将袖中的帕子递到她的手上,轻声安抚道。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她轻喃着,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谁说我后悔了?听说,长安城中歌舞升平,我倒要去见识见识这花花世界。”
说着便用力蹬了下马腹,逞强地向前飞奔而去。
偏偏她又刚刚学会骑马,还没有到达十分娴熟的地步,用力过猛惊扰了□□的马儿,那骏马便像脱僵了一般迅速飞驰而去。待她想要止住马儿疯狂的去势,却已来不及了,眼看马儿就要撞上前面的大树,无可奈何之下,她闭紧了双眼,等待着即将而来的疼痛。
偏偏此刻,一个温暖的怀抱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猛然睁开双眼,看到他突然跳上了她的马,握紧缰绳的小手被他紧紧攥在手心,耳畔传来的是他低沉的声音:“别怕,有我在。”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却又觉得莫名其妙地心安。本以为此去经年,便是山高水远背井离乡,却不曾想过,在这异国他乡,竟也能找到如此陌生而又奇妙的踏实。
她只觉得脸颊滚烫,心中翻滚着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儿静了下来,她心也确定了下来,这个男人,就是从小到大父王口口声声念叨着的那个世上最好的男儿。
“云兮云兮,你有心上人了吗?”夜半无人之时,阿灼望着云兮,轻笑道。
云兮皱着眉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是谁?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阿灼睁大了眼睛,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显然直接忽略了云兮刚刚的忸怩。
第42章 愧疚难偿
“云兮是翁主的奴婢,从来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云兮恭顺地低下了头,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瞥向故乡的方向。
“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奴婢过,你是我的好姐姐。”小小的阿灼眼中闪着星星一般的光芒,摇着云兮的手臂道:“你可以有非分之想,真的,告诉我,你喜欢谁,我可以帮你。”
云兮显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笑着道:“翁主莫要拿我取笑,莫非,你有心上人了?”
被揭穿了小心思,阿灼狡黠地一笑,蹙着眉头道:“是啊,他就像太阳一般耀眼,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云兮的眼中闪着浓浓的笑意,轻轻抚着她的头:“昌平,是什么样的男子,竟令你动了心?”
她娇羞地向帐外望去,顺着她的目光,云兮看到皎洁的月光下他挺拔的身姿,耳边响起临行前母亲的细细叮嘱,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果然是他,翁主好眼光。”
她却有些焦急地摇着云兮的手臂,轻声道:“云兮云兮,你也觉得他很好吗?”
“年纪轻轻,就屡立军功,更何况,他胸怀天下,愿意成为代王在朝中的助力,这样的男儿,的确世间罕见。”
阿灼托着腮,听到云兮口中的话,笑着道:“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会喜欢我吗?”
“一定会的。”云兮肯定地笑道:“这天下的男儿,有几个不垂涎我家翁主的美貌呢?”
本是一句玩笑话,阿灼却着了急,皱着眉头道:“我可不希望他是那种登徒子。”
“别人是,周将军可不是,他是谦谦君子。”云兮指着帐外,不远处,那人挺立着,却从未扭过头来窥探帐内的情形,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谦谦君子。
听到云兮的话,阿灼的心中瞬间踏实了许多,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她的脸上,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道:“云兮,你喜欢的,是阿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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