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棠领着人去了敬德院,正瞧见那麻鹰一动不动歇在房顶上翘起的飞翅角上,模样是有几分俊俏,清音看得新鲜,笑呵呵指着那麻鹰说:“娘子,你说这鹰可听谢公子使唤?”
季海棠说:“既是他养的,怎么不听他使唤?只是不知有多听使唤!”
这话音才落,谢靖从屋中出来,瞧见季海棠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鹰,就吹了个口哨,麻鹰听见声儿,扑哧扑哧在顶子上飞了两下,落在谢靖的手臂上扑了一下又飞到房上去歇着。
清音和赵嬷嬷是看得目瞪口呆,季海棠因着前世见过这种场面也没多大见怪,只笑眯眯地朝谢靖行礼,令赵嬷嬷送上礼去。
谢靖打了眼那漆盒,伸手轻轻一推,似笑非笑道:“明儿季兄也得将我扭送官府了!”
季海棠初始尚未听懂他的话,面上微懵,待看见他将那似笑非笑化作一片真笑,便想到了他说的是卢少阳的事儿,气得眉角一扬,冷声道:“谢六叔不收便不收,何苦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又是这样骂他的,上次讨马骑她无理取闹,要骂他“乱七八糟”,这会儿他不收她的礼,她又骂他“乱七八糟”!
谢靖那俊眉一挑,抬手端过那漆盒,转身朝屋里走。
季海棠也跟着朝屋里去,只见这屋中就一张案几,炉中没熏香,墙角里靠着把剑,瞧来颇为冷清,暗道:倒真符了他这一身冷面冷心。
谢靖将那漆盒放在案几上,转身去给她添了盏冷茶汤说:“我不惯婢女侍候,令他们两个时辰换一次汤水,这茶汤许是有点凉了。”
季海棠捧过那盏茶跪坐在了垫子上,也没喝上一口冷茶就将盏放在案几上,开门见山道:“这次来是想请谢六叔帮个忙。”
谢靖亦是跪坐在上首:“何事?”
季海棠说:“听说谢老夫人请了位名医,不知谢六叔可能替季府传个信儿,将那名医请到巴蜀来?”
谢靖早从秀云那儿知道了老太太的事儿,故而也不意外,只微微笑道:“请他不是不可,只要他请到巴蜀来实在不易。”
季海棠料他要说这话,连忙许好处:“谢六叔若肯帮这个忙,季府定然感激不尽。”
谢靖举茶欲饮,听着这话又顿了下来,灼灼盯着她那娇艳的面庞,有些微出神,轻声问道:“如何感激?”
“这……”季海棠垂了眼皮,心中将谢靖骂了几百次不要脸,灵机一动想起他讨季老太太的好话儿,就借了他那个话来:“季家和谢家不是一家么?谢六叔只管放心。”
第32章 俏生生的
谢靖斜了斜下巴,眼珠斜斜瞧着季海棠,露出几分不周正的慵懒模样:“一家?”喉咙中又涌出些极浅的笑:“可不是一家人么~”
季海棠不在意他什么鬼样子,只听他松口就跟着笑了,俏巴巴儿嘱咐道:“既然谢六叔应了,那待你回了谢府可别忘了此事。”
谢靖说:“你着急这个做什么,季兄明年就能回长安,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季海棠早知季嘉文明年调不回长安,而季吴氏的病又是拖出来的,等不得季嘉文回长安再找名医治,因而来求谢靖,却不知谢靖拿住这话问了她一圈儿,她只得说:“海棠看祖母近日越发咳嗽,又听她贴身婢女说起请了许多大夫也没治好,就怕祖母患了这咳疾越拖越重。”
谢靖慢吞吞饮了半盏茶汤才接话:“不是不帮这个忙,只是那张大夫住在谢府之中为的是照顾祖母的身体,谁敢带出来?”说罢之后停了停,去看季海棠神色,见她那样期期盼盼盯着他,就笑了起来:“你若真这样着急,不如领着老夫人上谢府住几日。”
季海棠嗤笑道:“谢六叔耍我不成,哪有女眷跑那样远的?”
谢靖道:“老夫人是祖母的半个女儿,要真去谢府住也未尝不可,你若真怕人说闲话,劈一间别院出来给你们住就行,吃喝不在一处,谁能说你们倚着谢家不成?”
他真像是替她打算,只季海棠觉得他这主意掉人脸面,在那儿凝气坐着不肯说话也不肯动。
清音在一旁也有些尴尬,俯身去季海棠耳边道:“不如咱们回了。”
季海棠有心赖着谢靖替她办了这事,斜了清音一眼,装模做样地训斥清音:“回什么回,谢六叔既然应了这事儿,定然能有法子的,我还能不信谢六叔不成?”
清音方听着季海棠有些使性子给谢靖带高帽子,便不敢多置一词,又退到一旁去候着。
约莫是小半盏茶的功夫,谢靖果又扬了唇角,开始看向她的手腕子:“你手还疼么?”
季海棠也不能真给长辈难堪,摊开雪白柔嫩的手掌来看,唯见掌中依旧浮着一层浅淡的淤青,谢靖目光落在水葱似的指上,却调侃着:“你也有吃亏的时候,你若不耍横,怎么会震伤了手?”
他竟然借子云亭她撒泼那事儿来讽刺她今儿跟他耍了横!
季海棠面上一怔,忽地一蜷手指,收回了拳头,冷盈盈道:“耽搁了谢六叔两个时辰,海棠就此告退。”
她不多言,立刻领着海棠和赵嬷嬷朝外走,谢靖起身跟了她两步,笑道:“你生气什么,我应不下你这整件事儿,只能应一半儿。”
季海棠是又被他气着了,听他这样明明白白揭出来,像是藏在柜子里的小野猫被人抱了出来,心中更气得吱吱哇哇叫唤,听他这“好心”,还不得不给他道谢,在万般无奈之下还磨磨蹭蹭道了谢才走。
季海棠才出了屋子,谢靖就去了春辉院找季嘉文。
在院子里胡跑的季飞云看见谢靖来了,乖乖上去行礼,让谢靖给一把抱在臂弯里坐着,乐得季飞云咯咯直笑。
季嘉文出来瞧见就笑道:“守固,你何必宠着这个混小子。”
谢靖胡揉了揉季飞云的脑袋道:“我过来他就乖乖地来见礼,就忍不住就抱了抱他。”
季嘉文伸手去接季飞云下来:“去找你阿娘。”
季飞云一派老成地朝季嘉文行了礼就以为他转身季嘉文就看不见了似的,老成稳重被踢到天边去,只管屁滚尿流地朝屋里跑,这傻样儿是逗得季嘉文和谢靖哈哈大笑。
季嘉文引着谢靖朝屋中去,一面说起了前些日子讨论的水利之事:“是为了汶江凿河一事来的么?”
谢靖摇头道:“不是,是老夫人的婢女来找我,说老夫人的病情堪忧,想找祖母的大夫来医治。”绝口不提季海棠来找过他。
季嘉文微惊道:“我阿娘身子骨不好?”
谢靖也凝眉:“这事是那婢女私下同我说的,想必也是怕你们知道了,依着我看老夫人是个要强的,这事儿也别摊开来。”
老太太好面子,季嘉文是知道的,想了一寸则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不会闹到母亲那儿去。”
谢靖:“那你要如何办。”
季嘉文唤来沈清梅去老太太那儿一趟找秀云打听一下这事儿,若病情真堪忧,那便真好好商议商议医治之事。
沈清梅得了季嘉文的吩咐,领了碧月极快地朝老太太那儿去打听消息。
谢靖与季嘉文留在厅中吃茶,正说到谢府中的那位妙手回春的张大夫是如何如何神奇,就看见季飞云朝外面溜。
季嘉文瞧见了就问:“你又到哪里去,可读了书?”
季飞云转过脸来又是一副规矩模样,低眉顺眼回答:“读了书,要去大姐姐那儿吃芙蓉糕。”
季嘉文摆出惯常的严厉姿态,训斥道:“成日里闹着吃,也就是你大姐姐这样宠着你!”
季飞云在下闷闷首立着,一个蚊子的声儿也不敢发,生怕季嘉文一巴掌把他这小蚊子给拍回小书房!
季嘉文让他站了一会儿,算是教训够了,才摆手道:“快去,快去!”
季飞云听了季嘉文允准,急忙转过身就朝外面跑,惹得后面的青玉跟着追,直唤他“当心”。
谢靖望着门外无意似的说:“大娘子讨小娃娃欢喜。”
季嘉文不曾多想,照实了说:“她性子娇,待几位姊妹却是极好,成日里给几位小娘子总发髻,给五郎解九连环,闹得几个小娃娃恨不得住到她院子里去。”说罢,又笑了起来。
谢靖似有所思,点头说:“还怕她不喜欢小娃娃。”
“什么?”季嘉文猛地听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也有些闹不明白。
谢靖只摇头一笑:“方才琢磨,家中幼女能见上大娘子一面也好,她性子怯懦,能跟着大娘子学学也好。”
季嘉文“嗨”一声:“你说这个做什么!她才多大点儿,能帮着你了?你倒不如续弦一个,省得这样心烦!”
这话来得不经考虑,说出来才察觉不妥,季嘉文立时住口,只端着茶喝,谢靖也只端着茶笑。
不过一个时辰沈清梅就回来了,将老太太的病情细细叙说了一遍,这可急坏了季嘉文,与沈清梅商议了半晌,才觉得老太太的病没重到那个地步,才放下心中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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