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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妾心如孽 [网络版] (姵璃)



  坠娘摇了摇头,啐道:「去的时候不觉着远,如今又喊着累。」言罢眼角飞快地瞥了东北方向一眼,再笑:「尚有一个岔路便到了,也不值当雇辆车辇来了。」

  鸾夙却好似并未听见坠娘的话,忽然敛去笑意,静静瞧着东北方向:「那人影好生眼熟,坠姨瞧瞧可是拂疏?」

  坠娘不动声色再瞥了一眼:「我走得眼晕,瞧着身形是有些相似,不过应当不是。她如今怎还敢再回来?」

  鸾夙没有答话,微眯着清眸瞧了片刻,才斩钉截铁道:「是她!」她看向坠娘,面上已有些沉沉:「我人微言轻,想必请她不动,劳烦坠姨请她去『觅沧海』坐坐。」

  坠娘抬眼看着东北角上那娉婷摇曳的水蓝色身影,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

  「啪嗒」一声轻响传来,鸾夙将一杯热茶搁在案上,望着那氤氲的热气问拂疏:「你回黎都,殿下可知道?」

  「哪位殿下?」拂疏笑着端起热茶捧在手中:「北边儿这位?还是南边儿那位?」

  鸾夙犀利地盯着她,没有做声。

  拂疏低眉吹了吹浮起的茶沫,啜上一口才慢慢回道:「我的任务业已完成,此次回来是向太子殿下覆命的。」她放下茶盏,抬起头来:「漕帮已破,北宣水域尽数收归太子殿下手中。」

  虽说迄今北熙已易主数月,可鸾夙每每听到「北宣」二字,仍会觉得不大习惯。然而她此刻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此上。

  拂疏方才说什麽?

  「此次回来是向太子殿下覆命的……」

  「漕帮已破,北宣水域尽数收归太子殿下手中……」

  「殿下」的确有两位,但放眼南北两国,「太子殿下」尚且只有臣暄一人。鸾夙不禁想起拂疏投靠聂沛涵之事,还有聂沛涵与漕帮的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彻底明白过来——拂疏根本没有叛变!她是受了臣暄的指派,刻意去接近聂沛涵的!

  想到此处,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拂疏,偏生对方却目无波澜,好似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原来如此……」鸾夙心中忽然涌出难以言说的滋味,低低叹道:「当日我还曾不齿聂沛涵所为……却是我错怪他了。」

  「怎会是错怪?这固然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可慕王若无此意,我又如何能顺利『投靠』?」提起「慕王」二字时,拂疏目中分明闪过一丝狠戾。





  鸾夙将拂疏的表情看在眼中,忽然就静默了下来。这一天,她曾预料到的,两个不世之人,旗鼓相当,迟早会针锋相对。只是她私心里一直自欺欺人,认为他们一在北丶一在南,不应轻易起了冲突。只是她忘记了,聂沛涵的势力既然已伸到北边,且还染指了水路,则臣暄作为北宣新主,又岂会坐视不理?

  难怪去年她在幽州与臣暄重逢时,隐晦提醒他拂疏叛变之事,他会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笑意……

  只是鸾夙未曾料到,臣暄的这一步棋,竟会埋得这样深。在他刚逃出黎都时,便已将拂疏指派过去了。而聂沛涵在漕帮花费的多年心血,就此瓦解……

  一时之间,鸾夙只觉大为感叹,也不知心中到底是悲是喜。该为谁悲,该为谁喜。

  拂疏看着鸾夙的低落情绪,淡淡又道:「这两年里我也多少听闻些你的事……你该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南熙,聂沛涵他就是个小人!无耻之辈!」

  小人?无耻之辈?鸾夙不曾想到拂疏竟会对聂沛涵这般评价。在她心中,聂沛涵行事虽诡异狠戾了些,却还远远没有如此不堪。她不禁有些惊疑地看向拂疏:「这话从何说起?」

  拂疏的眸光却渐渐变得深沉起来,深沉之中又带狠戾,最终化作了一丝丝不堪之语,将鸾夙一并带入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里……

  「我奉了太子殿下之名去向聂沛涵示好,他也毫不犹疑收了我……却借口我是北熙人,不愿将我带回南熙,转手便将我送给了漕帮帮主,用以笼络人心……」

  拂疏忽然顿了声,冷冷一笑:「岂知那帮主是个阉人,又将我转手送给了漕帮二当家沙裘。」

  听闻此言,鸾夙忽然想起在秋风渡招待她与聂沛涵的那名管事,态度恭谨,她记得正是唤作「老沙」,只不知与这二当家沙裘可是同一人。

  她刚想起这人,又立刻被拂疏的话语打断了思绪:「我们欢场出身,原就将贞洁抛诸脑後了的,更何况太子殿下这是看得起我,才派我去假意投诚聂沛涵……我心里想着去漕帮便去吧,自己还是完璧之身,又是聂沛涵送来的,应能得沙裘几分怜惜……可他却不信我是处子,当夜便寻了四个男人来……」

  拂疏没有继续说下去,语中甚至没有一丝自怜自伤之意。可鸾夙听着,心却被死死揪了起来。



  「我怕什麽?我在欢场浸淫多年,早便将男人的心思摸透了。我一路睡上去,从漕帮最得势的管事身上睡到沙裘的床榻……那时我便告诉自己,即便没有太子殿下的指派,我也要为自己出这一口气!我要灭了漕帮!」拂疏的情绪终於有了起伏,那样恨,那样狠,那样的毁灭。

  「沙裘迷恋我的身体,却又厌弃我的身份和不洁之躯……你一定想不到他是如何折磨我的……若不是为了这一口气,我早不知死了多少回……是以漕帮归降的那一日,我亲手阉了沙裘,还斩了他的双手双脚,挖了他一双眼珠子。」

  听到此处,鸾夙已是几欲落泪,却又怕被拂疏看去,遂强忍道:「都过去了……你色艺双全,平安归来,大可寻个好人家重新开始。」

  谁知拂疏听闻此言,忽然无声地解开了衣衫领襟,顺着香肩缓缓下拨。鸾夙不明其意,只得在一旁看着,在看到拂疏光裸的胸乳时,她立时明白过来。

  拂疏左乳之上,赫然刻着「淫贱」二字,字迹褐黑,嵌入血肉,想来时间已久,是终身也去不掉了。

  拂疏看着鸾夙闪过的不忍之色,目中满是不甘之恨:「你以为我不想嫁人?我比谁都想脱籍从良……可我没得选择。我胸前这两个字,试问天下间哪个男人瞧见会痛快了?又如何能心无芥蒂地与我行鱼水之欢?!」

  这一段话,拂疏说得如此悲凉,鸾夙几乎再难自抑。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哭,免得徒惹拂疏难受。她终是忍住了,然而拂疏却没能忍住。

  拂疏将半褪的衣衫重新穿好,抬手拭去面上泪痕:「鸾夙,我不知道你成天在哀怨什麽,你总是自苦落入风尘,伤春悲秋。可与我相比呢?你虽自幼惨遭家变,我却连父母是谁都不认得;你是身娇肉贵,我却早已不知睡过多少男人了……」

  拂疏逐渐变得激动起来,指着鸾夙高声质问:「你何其有幸,能得太子殿下体贴垂怜……可你凭什麽?鸾夙你凭什麽!当初坠妈妈明明选的是我!她苦心栽培的是我!若不是你抢了我的恩泽,我又怎会落到如今这等地步?!」

  「我不甘心!鸾夙,我哪里比不上你?我不比你美?不比你性情温柔?太子为何要派我去算计聂沛涵,聂沛涵又为何要将我转送漕帮?!」

  拂疏忽然站起身来大拍桌案,一双美目狠狠看向鸾夙。她一字一句问得掷地有声,鸾夙却一句也答不上来。

  鸾夙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几句,可事到如今,她又无话可说。她知道,无论她说些什麽,她与拂疏的心结,是再也解不开了……

  该怪谁呢?若说是怪臣暄,可臣暄只是派了拂疏去投诚聂沛涵;若说是怪聂沛涵,他信不过拂疏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当初在黎都,臣暄不过是假意与拂疏亲近了几日,自己便摆出一副吃味的样子……臣暄将拂疏送出去,谁又能笃定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呢?

  拂疏恨她是应当的。说到底,的确是她毁了她的前程。

  鸾夙深深吸了吸鼻子,将那酸涩之意强忍回去。她抬首瞧着立在案前勃然大怒的拂疏,无比诚恳地道:「你说得对,是我欠了你的……你想我做些什麽,只要能教你好受一些,我必当尽力而为。」

  
 
  第76章:坦诚相待


  面对鸾夙主动提及的援手,拂疏忽然笑了,笑得那样凄美,那样安慰。

  她缓缓坐回案前,摸了摸早已凉透的冷茶,彷佛方缠的不甘与恨意从未出现过:「有件事你大约尚不知晓,当时你跟着聂沛涵前往秋风渡,我是与你们前後脚启程赶往漕帮。是以你们遇上聂沛鸿的事,我第二日便知晓了,且还设法禀告了太子殿下。」

  拂疏也不顾茶已冰冷,端起杯子再啜饮一口:「太子殿下寻到聂沛鸿时,他已在水里泡得半死不活,几乎没有用刑,问什麽说什麽……後来我听闻,殿下问出了你在秋风渡口相救聂沛涵的事,当夜便喝了许多酒……」

  拂疏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时我才知道,殿下对你做戏是假,动情是真……」她忽然站起身来,看向门外:「今日我来,只盼着你看在从前姐妹一场,能为我寻个活路。事到如今,我也没什麽求人不求人了,若是殿下放我自生自灭,只怕我也活不成;若是殿下怪罪下来……於我而言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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