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暄在初雪之日於序央宫设宴,邀请北宣七位开国元勋,皆是跟随他们父子二人夺得天下的文武肱骨。
「诸位叔伯乃是父皇生前知交,亦是我大宣朝的开国功臣,朕也跟着学到不少东西,实在有幸。」臣暄握着酒杯轻咳两声,话音甫落停顿了片刻。
筵席上立时有人发觉不妥,连忙问道:「圣上可是龙体抱恙?」
臣暄将左手蜷起,放至唇边轻微咳嗽几声,才摆摆手道:「无妨。从前被原贼困在黎都时,遇刺落下了一点毛病,每至大雪天气便会发作,并无大碍。」
此言甫毕,殿上立时传来各种关切之声。「宣召太医」丶「保重龙体」等等话语不绝於耳。
臣暄微笑着对众臣示意:「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各位叔伯的好意,朕心领了。」
七位老臣这才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
臣暄见状,想到了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丶做出来的事,心下不禁很是不忍。若非这些叔伯皆是对臣家忠心耿耿之辈,他便没有必要设下这场宴席。正是因为知晓这些人必定不肯投诚南熙,甚至会以死报国,臣暄才会想出这一办法,只望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如此一想,臣暄只得硬起心肠,淡淡道:「朕初登王位,才知身为王者辛酸。这权谋之事当真并非人人可为。几位叔伯作何感想?」
席上众人闻言表达忠君爱国之心,并劝慰臣暄早日立後,诞下子嗣以绵延香火。
臣暄只是淡淡一笑,又继续道:「叔伯们年事已高,还能关心朕的後嗣之事,看来皆是有子有孙的有福之人。如今想想,是朕太自私了,北宣江山已定,还累着各位叔伯替朕操劳朝堂之事……」
他顿了顿话语,笑着将目光从七位老臣面上一一掠过,才点入正题:「各位叔伯戎马半生,已为我北宣江山劳心劳力,如今也该是含饴弄孙丶安享晚年之时了。朕已拟好旨意,加封叔伯们侯爵之位,待黎都的这场初雪消融,诸位便分赴封邑享尽清福去吧!」
此话甫毕,宴席之上的七位大臣皆是沉默。半晌,才一一从案前起身,行至殿中叩拜谢恩。
臣暄知晓,这七位叔伯此时必定寒心至极,以为他是坐稳了北宣帝位,便迫不及待地要鸟尽弓藏。再加上三月前朗星奉旨去幽州「迁移养病」,自己必定会在朝内落下个「唯我独尊丶刚愎自用」之名。
可臣暄既已做了抉择,舍了这北宣江山,便也无从後悔。而馀下他所能做的,便是将他关心之人,一一做好安排。
这一场宴席便在老臣们的寒心之中缓缓结束……
翌日清晨,早朝之上,晟瑞帝臣暄下旨将几位开国元勋手中的实权尽数撤回,只留下富贵虚名。因是在宴席之上公开此事,世人便称之为「杯酒释权」。
此事过後,北宣朝内一片哗然,人人都道年轻帝王要开始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以免来日有人「功高盖主」。
然而好景不长,「杯酒释权」之事未过多久,身在序央宫的晟瑞帝臣暄便忽染病症,刚开始还能勉强撑着病体上朝,待到这一年的腊月时节,黎都大雪纷飞之际,他已是强撑不得被迫罢朝。
御医对此束手无策,道是臣暄少时在战场上受伤过多,落下了病根,每到冬季便发作不止,待到开春才会好转。
几位后妃日夜轮流在龙榻前侍奉,心急难耐想要诞下後嗣。怎奈晟瑞帝缠绵病榻,不见起色。
朝中见状,纷纷开始猜测帝王的病情。如若臣暄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又没留下後嗣,这北宣帝位该传给谁?
众臣想来想去,有人猜是靖侯臣朗,毕竟於体统而言他最为名正言顺;也有人认为应是由臣家旁支继承,只因臣朗不是臣家血脉,如今又以「养病」为由遭到贬斥。
如此的议论纷纷,抬举了臣家几个旁支亲戚,也有人以「探病」为由,暗中前往幽州想要探一探靖侯的口风……当然,大部分朝臣还是希望臣暄早日康复,重新主持朝政。
而传说已然病入膏肓的晟瑞帝臣暄,好似对外头的一切都不知晓,又好似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
北宣便在如此胶着惶惶之中度过了腊月,迎来了盛瑞二年。因着臣暄缠绵病榻,宫中没有大操大办。
靖侯臣朗也打破了以往的皇室传统,并未回黎都过年。待到二月中旬,他才以「病体痊愈」为由,请求归朝。
此时,外人皆传,臣暄已是命不久矣。这也让朝臣们认为靖侯的归来颇有些心怀不轨,是刻意挑了他皇兄大限将至之时,回宫夺权。
许多朝臣们都已开始暗自安排自己的後路。是趁机辞官归隐避开风头?还是坚定不移相信臣暄?亦或是早早投靠靖侯臣朗?
但出乎意料的是,众人臆想中的兄弟争权大戏并未爆发。臣朗回到黎都的第二日便奉召入宫,此後序央宫中传下旨意,帝王病体未愈,由靖侯臣朗暂为监国。
一切都显示出诡异的平静,没有丝毫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前兆。北宣的主人,便如此在平稳之中渐渐过度……
第132章:有舍有得
北宣盛瑞二年,三月十五,盛瑞帝臣暄因病不治,於卯时三刻在序央宫驾崩,年仅二十五岁,庙号「太宗」。
同日,序央宫颁发盛瑞帝遗诏,传位於靖侯臣朗。
三日後,臣朗继位,改元「哀义」,以表达对臣暄驾崩的哀痛之意。
盛瑞帝臣暄虽仅仅在位两年,但其生前征讨天下的传奇事迹,以及登基後的铁腕政策,却在北宣臣民心中留下了极高的威望。兼之他与名妓鸾夙的那段传奇往事世所流传,则更为臣暄此人平添了几分侠骨柔肠。
盛瑞帝臣暄之死引发了北宣举国的哀思与嗟叹。一来自武威帝原歧登基以後,北熙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臣暄父子推翻原歧的暴虐统治,算是人心所向;二来臣暄生前的事迹太过传奇,又是英年早逝,膝下无嗣,则也是令百姓为之扼腕。
便在新帝臣朗为臣暄主持丧葬的两日之後,在北宣举国都沉浸在哀悼之时,黎都城内,却悄然出现两辆马车,天色微明便直奔城外。
朝阳未升,城门未开,守城将士皆身着素服丶襟系白帛,以此表达对盛瑞帝臣暄英年早逝的哀思。驾车之人携了序央宫的令牌,将士们不敢怠慢,便特意打开城门放行。
刚出城门,马车便飞奔起来。待过了十里长亭,才渐渐缓行。只见先头一辆马车里走下两人,一人身着白衣,风姿卓绝;一人身穿绯衣,星眉剑目。
正是臣暄与朗星。
「等了这麽久,筹谋大半年,皇兄终於解脱了。」朗星面有不舍,感慨万分道:「此去南熙,皇兄一路小心。」
臣暄面上是前所未有的飞扬神采,连天际的长庚星都黯然失色。他棱角分明的俊颜之上噙着微笑,伸手拍了拍朗星的肩膀,道:「臣暄已死,这世上已没有人再是你的『皇兄』。」
朗星见臣暄如此洒脱,便也笑道:「是我失言,兄长路上小心。」他想了想,又问道:「这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不,」臣暄立时否认,「我和夙夙会回来一趟,她还没看到凌相的牌位入忠烈祠,我也要带着她去太庙祭拜臣氏祖先,正式迎她过门。」
朗星立时双眸一亮:「当真?那岂不是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再见?」
「谁说此去是永别了?」臣暄笑得恣意:「待我再回黎都,你便要改口称呼夙夙为『嫂嫂』了。」
朗星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这一天我等很久了。」言罢面上又划过一丝黯然:「如今想想,我真羡慕兄长这份拿得起丶放得下的恣意洒脱。」
「无妨,待南北统一之後,你若是过得不快活大可来寻我。我与夙夙丶你与弟妹,咱们四人逍遥山水之间。」臣暄笑着安慰他道:「这话还是你从前说的。」
朗星轻轻叹道:「是啊!是我说过的。可不知为何,如今还是舍不得你走。」
臣暄却没有再多做劝慰,只是抬首望了望天色,道:「时辰不早了,你回宫吧!莫要误了早朝。」
朗星自也知道时辰不早了。臣暄特意挑选此时出城,便是想要避过白日里的人来人往。如今眼看卯时将至,城门将开,的确是再也耽搁不得了。
「朗弟,」朗星正如此想着,又听到臣暄唤自己,再抬头看去,但见臣暄神色十分郑重地道,「如今朝中大乱倒也没什麽,是该让聂沛涵为北宣费费脑子。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你切记不能做劳民伤财之事,也不要对南熙开战,尽量让南北平稳统一。」
朗星见臣暄说得郑重其事,连忙正色点头道:「兄长放心,我都记下了。」
臣暄再拍了拍朗星的肩膀:「是我对不住你,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你背上这负担……」他的话没有说完,已是又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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