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鸾夙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质问。江卿华的死她有份,她也从不是聂沛涵的什麽人。更何况这是他父皇下的旨意,或许他乐意,又或许他违心,但这毕竟是聂沛涵的家事,而她只是个外人。
正如此想着,鸾夙听到聂沛涵略带苦涩的问话响起:「你对我只有恭喜?」
鸾夙低眉想了想,片刻之後终是抬眸笑道:「二十年前,世人便盛传『北恪南钦』。能与父亲的贤名并驾齐驱,这位左相庄钦也是如雷贯耳。殿下娶了他的女儿,必当如虎添翼。这是好事。」
如虎添翼……原来在她心中,他眼里只有功利。聂沛涵看着鸾夙沉静的容颜,心中难以避免地抽痛起来。明明来之前已是做好了万分准备,然而听闻她的恭喜,他还是难以承受。
「鸾夙,」他冲动地开口唤她,「倘若你不愿意,我可以求父皇收回……」
「恭喜殿下,」鸾夙适时堵住了聂沛涵尚未出口的话,放下篦子站起身来,「这慕王府早该有位女主人了。」说完,她再次微笑,只是鼻尖那股莫名的酸涩,也不知是为了江卿华,还是为了别的什麽。
聂沛涵终是被这笑容与恭喜刺灼了双目,转身不愿让鸾夙看到他的伤情。他背对着最心爱的女人,压抑着道:「娶王妃不比娶侧妃,须得由父皇主婚。这一次赐婚很匆忙,我後日便会动身上京州。路上的日子外加婚事的安排,一来一回,大约需要四月光景。」
四月?他要离开四月?鸾夙心念一动,有个想法忽然从脑海里迸发出来。然而这想法只是瞬间之事,尚未成形,她便听闻聂沛涵冷冷再道:「你不要以为我不在房州,你便能逃回北宣……你不能逃的。」
鸾夙下意识地脱口反驳:「我没有。」但这反驳是心虚的,方缠她的确这样想。
鸾夙很不解,如今聂沛涵拘着她还有什麽意思?孩子没了,江卿华死了,他也要娶正妻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耗多久,还有多大的耐性留在此地。
「你是父皇亲自下旨赐的侧妃,你若逃了,便是有损皇家颜面,必定死罪一条。」聂沛涵仍旧没有转身,只淡淡解释道:「我劝你不要冒这个险,否则追捕你的人便不是出自慕王府,而是出自京州。只怕你还没逃回北宣已经身首异处了。届时我也保不了你。」
聂沛涵的一席话算是将其中利弊分析透了,鸾夙是聪明人,闻言只「嗯」了一声:「多谢殿下提醒,我记得了。」
聂沛涵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面向门外,微眯着双眼看向鸾夙寝闺下的屋檐。他记得两年前娶江卿华前夕,他曾深切地向鸾夙表达过心意。当日还下着雨,鸾夙狼狈地跑回别院之中,对他绽放出一个明媚笑容,轻易碾碎了他的一道心墙。
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再次将这道心墙垒砌起来。
父皇的态度很明显,尤其是在自己奉上那半幅龙脉地图之後,更是将从前一些隐晦的意图表明了出来。
便如这一次的赐婚,左相庄钦如此位高权重丶誉满天下,娶了他的女儿意味着什麽,满朝皆知。更何况庄萧然还是庄相的嫡长女,相传贤良淑德,恭静温婉,知书达理并且略知天下之势,分明是一国之後的人选。
不得不说,这对於聂沛涵而言,是个巨大的诱惑。但为这诱惑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将彻底失去鸾夙,在她心中永远丧失一席之地。
这三日里,每每想到这个事实,聂沛涵的一颗心便是千疮百孔。如此的锥心之痛折磨着他,他成宿难眠。
可是没有人能改变得了无情的事实。唯一能改变的那个女人,不屑於改变,也不肯给他改变的机会。
聂沛涵终是狠心迈步往门外而出,此时却听闻身後响起鸾夙的声音:「殿下且慢。」
聂沛涵停住脚步转身,但见鸾夙已挽起发髻,走过来道:「殿下後日便要启程去京州,想来这几日必定事务繁忙。今日既来了,不若留下来用膳吧。」鸾夙邀得诚心,她不知今後是否还有机会再与聂沛涵单独用饭。
聂沛涵没有答话,只看着鸾夙挽起的发髻,这是嫁为人妇才会挽的发饰,无比提醒着他与她的关系。
她是他的侧妃,是他逃不开的劫!
聂沛涵忽然伸手捏住鸾夙的手臂,一把将她带入怀中,冲动地道:「鸾夙,我们离开好吗?放下从前的一切,重新开始。」
怀中的娇躯微微一颤,并没有立即挣扎:「若是两年前你这样说,我必定随你走……可如今,太迟了。」鸾夙抵着聂沛涵宽阔的胸怀,缓缓拉开一丝距离:「纵然如今我答应,你也放不开手,你会後悔的。」
「鸾夙。」聂沛涵只觉那苦涩的滋味越来越重,已将他整个人吞没。他还想说什麽,却又不知该说什麽,从何说起。
「圣上让殿下娶庄家的女儿,意图不是很明显吗?」鸾夙低低叹了口气:「我们都不是自欺欺人的人,我爱上了臣暄,你也离成功仅一步之遥……回不去的。」
鸾夙终究垂下泪来,哽咽道:「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自你那日说过要对我的孩子『视如己出』时,我便释然了。」
她站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一如十一年前在黎都城外相送他的旧时光:「涵哥哥,不要辜负你这些年的谋划,从前你吃过的苦一定要一一讨回来,告诉他们你再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
聂沛涵忽然觉得手中多了一枚冰凉的事物,低头一看,竟是他在十一年前赠给她的那枚玉佩。玉佩中间是一道深深的裂纹,已经被人用金钿仔细地修补过。
聂沛涵不知道修补玉佩的人是鸾夙还是江卿华,但这玉佩经由他的手送出,时隔十一年再由鸾夙亲自送回,终归算是圆满了从前的情分。
消耗这麽多时光与感情,她终於肯相信他一回,相信他是真的爱她而不是图谋那份恩情与龙脉。他等了这麽久,终於等到这份迟来的信任。
他与她明明相遇得最早,却相知得最迟,以至於永远错失了彼此。
「芸儿,」熟悉的称呼终於从聂沛涵口中不由自主唤出来,他用指腹抹去她一滴滴的潸然明珠,笑着安慰道,「别哭了,你的涵哥哥再不是从前任人欺凌的皇子,你看我不是扭转了乾坤?」
只是最後一句话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终於扭转了乾坤,却没能扭转她的心。
第119章:觥筹暗箭
聂沛涵终归还是决定去京州成婚。临行前,他与云氏的当家主母出岫夫人再一次约见。
「此次本王赴京,一来一回至少四月,若是筹谋得当,一切便可尘埃落定。」聂沛涵对出岫夫人道。
出岫粲然一笑:「妾身先行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聂沛涵看向出岫夫人那一袭白色锦纱。这个绝色女子常年穿白,是为了她的亡夫离信侯守丧。他曾对她的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认为逝者已去,活着的人当把握眼下与将来。
然而此刻,聂沛涵有些羡慕出岫夫人。她与夫君虽阴阳两隔,但至少相聚的最後一刻彼此仍旧相知相守;而自己与鸾夙虽近在咫尺,心中的距离却比生死离别更难以跨越。
聂沛涵平生不轻易求人,此刻却对出岫夫人破天荒地请求道:「本王不在房州的这四月之中,请夫人得空前来看看鸾夙。」
出岫痛快地应下:「殿下放心,妾身与鸾妃娘娘不仅沾亲,而且带故。妾身会时常来陪娘娘说话的。」
聂沛涵轻轻一叹:「还望夫人不要将你从前的身份相告。」
出岫以为聂沛涵担心云氏的名声,便笑着解释:「为何不能相告?妾身并不担心鸾妃娘娘知晓『□初』这个名字。」
聂沛涵摇头否认:「不,本王是怕她知晓了夫人的故事,生出同病相怜之感,自伤自艾。」
出岫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情爱,便也能体会到聂沛涵此刻的心境,不禁叹道:「鸾妃娘娘比妾身幸运,至少还得殿下相伴……」
聂沛涵自嘲地哂笑一声:「只怕是人尚且相伴左右,心却比生死还要相隔。」
出岫不再多言,默然告辞。
送走出岫夫人,岑江实在忍不住了,便将藏於心中多日的话斗胆问了出来:「属下不明白,既然殿下有能力与云氏亲近,为何还要假托鸾妃娘娘的人情?甚至不惜让鸾妃娘娘以为,您是靠她这层关系才与出岫夫人搭上桥的。」
聂沛涵平静地远目而望,半晌才回道:「便让鸾夙误以为她对本王还有些用,如此她才肯心安理得留在府里。否则以她的性子,必定心有不安。」
岑江还是有些不明白:「属下一直以为,殿下是担心圣上处置鸾妃娘娘,才刻意抬高娘娘的能耐。」
聂沛涵并不否认:「你说得也不假,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他不愿再多做解释,只道:「如今你没有喜欢的女人,个中关窍,说了你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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