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苍到底还是隐瞒了这一段缘分。除却出岫以外,另外两人终其一生,都不知晓已然见过□初,皆抱着这一份无悔的遗憾,在宿命的安排下走向各自的归途。
如若时光回退,朗星依然会怂恿鸾夙去怡红阁,去遭遇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故事开端;
如若时光重来,□初还是会选择北上黎都,再遇一次聂沛涵,再将云氏的兴衰押在他身上;
如若时光倒流,鸾夙仍旧会救下臣暄,如此便能成全她这一世的传奇爱恋。
既无前因,又何来後果?
一时之间,朗星与鸾夙皆沉浸在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不胜唏嘘。最终还是朗星先回过神来,没有在□初的话题上多做纠缠。
但见他笑吟吟地将一张绢帛从袖中取出,对鸾夙道:「这是三年前原歧寿宴那日,你在闻香苑当众写下的诀别血书。此趟前来南熙,皇兄命我将它在你眼前烧了,还让我告诉你,务必等他把你抢回去。」
言罢朗星将另一封书信交由鸾夙手中,坏笑着调侃道:「我先声明,这书信我从没拆开过,若是皇兄写了什麽肉麻的话,我一概不知,你也不必羞赧。」
听闻此言,鸾夙已然红了脸。她忐忑地从朗星手中接过密封严实的书信,但见其上只有八个字,的确出自臣暄亲笔:
「纵隔千里,心在一处。」
只这一句,鸾夙已是潸然泪下。没有怀疑,没有怨怪,她的臣暄,到底还是知她懂她。鸾夙素手抚摸着信上的字迹,好似能感受到千里之外臣暄的体贴与温存。
没有空间与时间的阻隔,她与他,心心相印,彼此信任。
鸾夙看着朗星掏出一个火折子,将那诀别的绢帛徐徐燃尽。凉风将火星吹得四处飘散,才令鸾夙赫然发现,又一个盛夏就此消逝。
如今已是九月了,距离臣暄逃出黎都时许下的三年之约恰好结束。然而结束的只是他对鸾夙的约定,那经由时光所雕刻出的爱情,依然还在征途之上……
第121章
四十日前,北宣皇城黎都,太庙。
八月的朝阳清晖遍洒,映照在琉璃大殿正门之上。原是万念无限的光景,此刻却生出一种悲戚之感,彷佛上苍看尽了人间的生死无常。
沉香木雕成的梁栋之下,侍立着百馀名朝中重臣,皆是素服整装,神色郑重;白石雕栏四周,无数禁卫军肃穆而立,襟系白帛以表哀思。
今日,是北宣开国皇帝丶中天帝臣往的百日之祭。此刻,臣暄正一步步踏入主殿之内,亲自将臣往的牌位供入太庙之中永受香火。靖侯朗星引路在前,执灯开祭。
汉白玉雕成的三重须弥座式台基之上,供奉着臣家一门的祖先牌位,一排排,一列列,在燎炉的飘渺香火中,显出无比的深邃与庄重。臣暄依照大礼将臣往的牌位供奉於金丝楠木的桌案上,跪地叩拜三次。
殿外,晨祭钟声不绝於耳,「吾皇万岁」的高呼声响彻天际;殿内,身在高处的年轻帝王,却只觉得不胜空虚落寞。
「圣上,祭礼已毕。」礼部尚书见帝王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一动不动,斗胆上前开口提醒。
臣暄想起如今礼部正在筹备的选秀之事,比筹备先帝的百日祭典更为用心,便在心底冷笑一声,沉默着撂了他的面子。
礼部尚书不敢再劝,为难地看向一侧的朗星。
「皇兄,祭礼已毕,满朝文武都在殿外候着。」朗星唯有开口再劝。
臣暄双目注视着桌案上袅袅游曳的香火之气,半晌才开口道:「教群臣散了吧,朕想独自在此尽一尽孝。」
朗星听闻「独自」二字,也没有再多言,挥手屏退殿内左右,自己也悄悄退了出去,神色虔诚地阖上殿门。
清晨的初光就此被隔绝在琉璃大殿之外,只透过仅有的几扇雕花门窗照射进来。殿内的长明灯兀自燃烧,更显得跪在正中央的挺拔身姿无比寂寥。
「今日儿臣想与父皇说说话。」臣暄对着案上的牌位道。然而仅这一句,他却再也没有开口,只是任由思绪在心中回荡,也在这殿内回荡。
曾几何时,臣暄的全部生活,是在边关与南熙对阵较量,闲暇时再去青楼喝喝花酒;
再後来,臣暄的志向所在,是执掌北国江山,为父亲的天下之志尽一份孝心;
而如今,经过一番辛苦筹谋,父子两人终於站在了权势的制高点上,而臣暄却再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唯有高处不胜寒的寂寥。
臣暄终是再次开口,对着殿内一片死寂道:「儿臣此生於亲情之道已是无由。母妃早逝,父皇遇刺身亡,叔伯庶出兼且功利,唯有义弟臣朗聊以安慰……」
他停顿片刻,语气又黯了一黯:「馀下情爱之道,看似有路实则无门。儿臣赏遍各色名花,仅有一人看在眼中,如今却也相隔万里,不得相守。」
有些话臣暄没有说出口,却是他最为气愤丶最为艰难之事。
如今朝臣们步步紧逼,上表请求立後纳妃,甚至有意无意地开始在他面前谈及哪家闺女,并处心积虑送到宫里头来。这对於素来随心所欲的臣暄而言,实在憋屈至极。在他眼中,最有资格管教他婚姻大事的父亲都未曾以此束缚相逼,那些外人便更无资格去置喙他的枕边人选。
臣暄此生最恨受制於人,从前在黎都如此也就罢了,眼下位极巅峰却还要忍气吞声,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儿臣身为一国之君,连自己都不能舒坦顺心,又如何能惠泽天下苍生?」臣暄幽幽道出这一句,带着濒临爆发的隐忍,还有对治国之路的迷惑。
然而回答他的,唯有一室空悠悠的回响,和满殿长明不灭的灯火。他的父亲丶臣家的列祖列宗,皆化作冰冷的牌位,沉默旁观。
臣暄决定静心在太庙住上几日,罢朝思索,务求寻出一条两全其美的光明之路。为自己,也为北宣黎民百姓。
*****
翌日清晨,臣暄正在大戟门小金殿更衣盥洗,序央宫中却匆匆呈来奏报。来自南熙。
甫一看到那烫金熨贴的大红请柬,臣暄忽得心头一颤,唯恐是他最不敢想像的那两个人。
但请柬上的「庄氏」二字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臣暄再接过聂沛涵的亲笔书信一看,嘴角不由噙起笑意,随即又蹙起眉峰。
噙笑是因为聂沛涵大婚,断绝了他与鸾夙在一起的机会;蹙眉则是为了书信上的内容:聂沛涵以鸾夙为条件,索要另外半幅龙脉地图。
这足以证明,聂沛涵已得到馀下的半幅地图。
若是单论鸾夙与龙脉孰轻孰重,臣暄必定舍龙脉而选鸾夙。
但如今,他身为一国之君,便不得不有所顾虑。如若自己将半幅地图拱手相送,则传国玉玺及无数宝藏便会被聂沛涵据为己有。届时南熙国库充盈,百姓富庶,北宣便距亡国之日不远了。
臣暄自问并非胸怀苍生的仁君,却不能轻易将臣家的祖宗基业毁於己手,毕竟这是他的祖父丶父亲辛苦筹谋数十年所得到的江山。这无关权势野心,而是凭着一个「孝」字。
臣暄不得不改变主意,当日便从太庙返回序央宫,并立刻召见朗星:「聂沛涵大婚,朕已吩咐下去置备贺礼,你代朕去一趟南熙。」
朗星看了看手中的请柬,冷哼一声:「还以为聂七有多大的决心要娶鸾夙,竟不惜将她抢走。如今不是照娶了别人?尸位素餐,实在可恨!」
臣暄耐心听完朗星的怨愤,才将手中书信交给他,道:「事到如今,朕也不瞒你,那龙脉地图一分为二,我与聂沛涵各执了一半。如今他以鸾夙为交换条件,索要朕手中的这一半。」
朗星闻言大为震惊:「皇兄不能给他!龙脉是何等重要之物,聂七狼子野心,若给了他,北宣亡矣!」
臣暄挑眉一笑:「你可知晓龙脉究竟是何物?便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阻止?」
朗星尴尬地摇头否认:「不知。但世人将龙脉传得神乎其神,必定不是俗物。」
臣暄略一沉吟,又问:「若是让你选,龙脉与鸾夙,你选谁?」
朗星蹙眉慎重地想了想:「我又不是一国之君,也没那个天子之命,若是地图在我手中,鸾夙又想回来,我必定愿意去换。」
说到此处,朗星话锋一转:「可是皇兄不同,您是一国之君,且还是辛苦打下来的北宣江山,怎能舍得拱手送人?」
「你说得不错。」臣暄黯然附和。
朗星仔细想了想,出了个主意:「不若咱们弄个假地图出来如何?先将鸾夙换回来再说。」
臣暄立时否定此计:「聂沛涵必定有法子鉴别真伪。再者即便骗过了他,换回鸾夙,他也会因此怀恨在心,难保日後不会再生出什麽事端。」
朗星又是一声冷哼:「他还能生出什麽事端?打仗咱们奉陪到底,就怕他算计鸾夙。」
这亦是臣暄心中最为顾忌之事。动手抢人,臣暄不是没想过。但是他既能抢回来,聂沛涵便有法子再抢回去。如此来来回回,他们折腾得起,鸾夙却折腾不起。哪里有女人能忍受自己是个筹码,在两个男人之间被迫周旋?何况是鸾夙那样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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