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夙没有回答,已听江卿华再叹:「我耐心打扮了许久,只想着究竟会是殿下先来这里?还是姐姐先来?终究还是姐姐先来看我了。」
这句话里透露着浓重的失望,鸾夙听在耳中,反问她道:「你想见他?」
江卿华乖顺地点点头:「小江儿很想见殿下一面呢!可是殿下不会来了,他还在生我的气……」
鸾夙终归是被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所打动,踌躇了片刻,道:「我去唤他来看你。」
「不必了,来不及了。」江卿华语中忽然产生一丝异样,好似哽咽,又不大像:「不能让殿下过来,否则他该看到我丑陋的模样。」
「丑陋?」鸾夙有些不解。
江卿华没有解释,只是低低再叹:「明日便是我处决之日,但我不想身首异处,太难看了。」
「你胡说什麽!」鸾夙到底割舍不下这一段姐妹之情,莫名被江卿华的一番话弄得不安,忙道:「我这便去请他想法子,明日将你换出来。」
「不要去,来不及了。」江卿华声音中的异样越发明显,这一句话说完,已忽然後仰倒在床榻之上。
鸾夙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只见汨汨的鲜血从江卿华的口唇之中流了出来,带着诡异的殷红。
「小江儿!」鸾夙惊恐地呼唤:「你吃了什麽?服毒吗?」
江卿华此时已开始剧烈地抽搐,双手捂着腹部,面上是难耐的痛楚表情。她极力张口想要说些什麽,鸾夙贴近她的唇畔仔细辩听,才勉强听出了一句话:「吞金……好难受……」
吞金!江卿华竟然吞金自尽!是啊,自从出了自己滑胎之事,聂沛涵便令江卿华禁足了。她若想自尽,除了这满屋子的首饰,又如何能寻来毒药?
鸾夙托着江卿华的手终於剧烈颤抖起来,连带唤人的声音也是无比失措:「来人!快来人!快找大夫!」
此言甫毕,立时有丫鬟跑进屋内,瞧见榻上口吐鲜血的江卿华,又惊恐地转身去唤大夫。不过片刻功夫,院子里已纷乱起来,然而却仍不见大夫的身影。
鸾夙用冰凉的右手抚上江卿华的口唇,试图将止不住的鲜血擦乾净。可是那刺目的猩红一直汨汨地流淌,划过江卿华的脖颈跌落在衣襟和被褥之上,渐渐氤氲成一朵朵血花,罪恶而妖艳。
江卿华仍旧试图说些什麽,奈何全身的剧烈抽痛令她有口难言。半晌,她终是压抑着吐血的痛楚道:「姐姐,我肚子好痛……你失掉孩子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痛?」
言罢江卿华又吐出一大口血,全身越发抽搐得厉害,一张清秀脸庞也抽得变了形,有些骇人的恐怖。她缓缓抬手将一枚冰凉的物件放入鸾夙手中,拼尽最後的力气道:「姐姐滑胎有多痛?小江儿还给你……原谅我……」
鸾夙看着江卿华塞入她手中的玉佩,那是聂沛涵在十一年前赠给她的那一枚,十年前又被她一分为二作为了与江卿华相认的信物。而如今,姐妹两人各执的一半已被工匠用金箔重新修补成了一枚。
至此鸾夙再也难以抑制地痛哭起来,十多年的姐妹情分终於战胜了一切愤怒与悔恨。鸾夙握着玉佩,边哭边道:「小江儿,你不能死,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她抬起朦胧泪眼看向门外嘶声质问:「大夫呢?殿下呢?怎麽还不来?!」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江卿华的一张笑靥,是被血泊浸透了的笑靥。鸾夙抱着她,直到她在她怀中停止抽搐,身躯渐渐变得冰冷,才缓缓抬手阖上她的双目。
鸾夙知道,江卿华一直睁着眼是在等一个人。事实上小江儿的一生,一直是在等待中度过。凌府灭门时等待与姐妹重逢,冒认凌芸之後等待与聂沛涵相爱,而此刻,是在等待原谅。
只是她最想等来的那个人,最终也没有出现。
第118章:前嫌尽释
当聂沛涵与大夫先後赶来江卿华的寝闺之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鸾夙正失声痛哭地抱着一个血人,浑身都沾满了殷红的血迹。而她怀中那个已经断了气的女子,锦衣盛装,脸色泛青,面目扭曲,死状可怖。
见此骇人的场面,聂沛涵担心鸾夙会难以承受,他张口想要说些什麽,却发觉自己说不出来。
倘若说鸾夙滑胎那日,聂沛涵心中还残留着最後一丝光晕,那麽此刻江卿华的死,则将他彻彻底底打入到永不翻身的黑暗之中。
这一刻,聂沛涵终於肯清楚地面对现实。他对鸾夙,纵然默默守望也是奢求,他们之间,已没了任何可能。
放弃吧!聂沛涵。属於你和她的旧时光,早已被绝望的洪流无情地卷走。一去不返……
*****
江卿华故去的第三日,聂沛涵攥着一道明黄绢帛去见鸾夙。这是他的父皇统盛帝赐下的另一道旨意,四天前是连同赐死江卿华的旨意一道送进了慕王府。
原本聂沛涵还有意将这道旨意的内容瞒着鸾夙,甚至苦恼着是否要去京州求父皇收回成命……但自从江卿华死後,他的一切顾虑都没有必要了。他决定向鸾夙坦白。
来到鸾夙的院落之时,正值晌午,可出乎聂沛涵意料的是,鸾夙正在午休,亦或是说,她尚未起身。
聂沛涵知晓鸾夙伤心,成宿的做梦睡不着觉,便也不忍打扰她,顶着烈日在院子里等着。如此站了一个时辰,丫鬟才来禀告说鸾妃娘娘醒了。
聂沛涵收紧手劲,拾阶进了鸾夙的寝闺。
正午的烈日使聂沛涵额上渗出了薄汗,也许还是他自己的挣扎所致。此时鸾夙正在梳着一头青丝,瞧见聂沛涵也并不顾忌自己的怠慢,先行了一礼才淡淡道:「殿下怎不唤醒我?」
聂沛涵瞧着鸾夙神色如常,稍稍安了心:「无妨,左右也不是急事。」
鸾夙垂眸,仍旧手执篦子梳理秀发,面无表情道:「既如此,也该去正厅里坐着,外头太热了。」
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在聂沛涵耳中竟然令他很是动容。他有多久未曾听到过鸾夙的关切了?他自己都有些记不得了。原本以为她会因为江卿华的死而迁怒自己,可这几日鸾夙都表现得十分理智。
她已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
时光果然是把无情的利刃,将鸾夙从他印象中那个不问青红皂白耍性子的小女人,雕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被削去的锋芒性情令聂沛涵觉得陌生,他分不清鸾夙如今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只是在他私心里,他仍旧怀念着从前那个口齿伶俐丶嬉笑怒骂的女子。
为着鸾夙方缠那一句不经意的关切,聂沛涵忽然有些後悔来这一趟。此刻攥在他手中的明黄绢帛好似是一团熊熊烈火,灼烧着他的掌心,令他想要摆脱。
聂沛涵决定随意敷衍两句便走,岂知鸾夙却是眼尖,馀光扫到了他身後露出的明黄一角,抬眸问道:「殿下手里是什麽?」
聂沛涵看着鸾夙的双眼,面无表情地回道:「没什麽,只是来看看你。时辰不早了,你身子刚恢复,记得用膳。」
鸾夙显然不买聂沛涵的面子,长睫微微闪动,意味莫名地问道:「是圣旨吗?」
聂沛涵身形微微一凛:「鸾夙,你可否不要太聪明?」
听闻此言,鸾夙只将眼风扫向别处,面上挂着些许讽刺的笑意:「该不会是统盛帝赐死我的旨意吧?」
「胡说什麽!」聂沛涵有些恼,但也不得不承认鸾夙的敏感与聪慧。自滑胎之事发生後,他的父皇统盛帝的确萌发过放弃鸾夙的意思,是他献上一物,并且在某件事上同意妥协,才保全了她的性命。
可是这件事的内情,聂沛涵决定永远瞒着鸾夙。因为他清楚,倘若鸾夙知晓他是如何为她争取来的活路,她只会对他更加疏离。
到底还是天意呵!她永远不会知道,是他献上了江卿华足踝上的那半幅龙脉地图,并违心地接下了一道旨意,才得以改变统盛帝的心意。
而这道他妥协承受的旨意,此刻就攥在他的手中。
聂沛涵尝到口中有一丝苦涩滋味,那苦涩彷佛是从他心底深处溢满而出:「鸾夙,父皇下旨赐婚,命我娶左相庄钦的嫡女为妻。」
他将一个「妻」字咬得特别重。他想告诉她,这一次他奉旨娶的并不是侧妃,而是慕王府明正言顺的女主人,他的正妻,慕王妃。
从聂沛涵口中听到这个消息,鸾夙执着篦子的右手只微微一顿,便又恢复如常。她再次垂下眸,彷佛发梢处有什麽值得留恋的事物:「嗯,以殿下的年纪与功业早该娶妻了。恭喜殿下。」
鸾夙承认自己此刻口是心非。她一点都不想恭喜聂沛涵。事实上她想问问他,江卿华尸骨未寒,才死去三日,他为何这麽快便要娶正妻?好歹江卿华在这府上两年了,遑论从前还顶着「凌芸」的名字在丁益飞那里住过几年,难道他聂沛涵,对小江儿没有丝毫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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