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何等精细,只一眼便读懂了宝珠的表情,心中颇觉玩味。他这张脸,虽然称不上天下无双,但也算得上仪表堂堂,风神秀逸,可是这女子见了,非但无动于衷,还大有嫌弃不屑之意,实在少有。
小小年纪,工于心计,洞察人心,擅于谋算,就连喜好也不与世人同,让人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人家养出这样一个“怪物!”
男子觉得宝珠是怪物,却不晓得宝珠心中,他本身也是一个“怪物”!此人身手了得,心机诡谲,尤其现在他的这张脸……
宝珠淡淡地道:“一张假脸还要蒙着面巾,你这个人倒也算得上是奇葩一个了。”
那人原本脸上带着如同三月春风的笑意,听了此话,风住,笑敛,表情端肃,变得严厉:“没有人告诉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太多,通常都没有好下场吗?”
若是换做往常,宝珠自然不会多这句嘴,只是这个男子今日当面拆穿自己在人前的谋算又说下那么些惹她厌恶的话,因此便有些看不得他得意,故而拆穿了他的伪装。
宝珠是一个说了做了便不后悔的人,随便什么样的后果,承担了便是!因此听了对方的威胁,连眉头也不曾一皱,话语依旧淡淡:“阁下尊颜,我未曾一睹。恐怕谈不上什么知晓秘密吧?”
那人怔了一下,随即大笑。本是爽朗之声,只是荒郊野外,又是黑夜,平添了些许阴森肃杀之感!
宝珠听得不耐烦:笑得可真难听!
那人住了笑,望定宝珠道:“你这小女子,怎么又不怕死了!现在连壮士也不叫了!”
宝珠心里道:你不吃这一套,我还叫来何用!脸上却露出无可不可的微笑:“阁下长成如此美貌,我若再叫壮士,恐怕不大妥当吧?”
那人又是一声大笑!
他没有发现,今天晚上,他已经笑了许多回!
他问她:“你是如何看出我脸上的伪装?”
宝珠道:“你耳朵旁边的皮都掉了,我并不曾眼瞎,自然看得清楚。”
那人一摸耳边,果然衔接之处粘得不牢,有些绽开,不过若不仔细看,怎么能够看出,更别说会想到了。只能说这个女子的细心不同寻常!
二人吃饱喝足,那人站起来,对着宝珠道:“走吧。”
宝珠坐在地上,并不动作,淡淡说道:“如今你已经脱离凶险,正该一人独自逃命去,还带着我这个累赘做什么?”
那人轻轻一笑道:“我因你才得以逃脱性命,若是将你丢弃在这荒郊野外,让野兽咬死,岂不是太过忘恩负义?在下并不是那等人!”
宝珠才不信他的鬼话,心中明白,这人小心谨慎,眼下是还不确认自己是否真正脱离凶险,又怕后有追兵,因此自己这张盾牌,还有些作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丢弃!
二人上了马,乘着夜色又行了许久,起先宝珠还记着路,在经过一个树林子之后,却已经完全迷了方向,
那人再次停了马,两人在一条溪边停下,此时天光已亮,那人要到溪边捉鱼,怕宝珠逃跑,点了她的穴道,宝珠身不能动,坐在地上干瞪眼。
不一会,那人去而复返,剑上插了两条鱼走过来,又拾了些干草和树枝点起火来,那两条鱼便直接架在了火上去烤。
宝珠看不下去:“你的鱼没有剐鱼鳞也没有去内脏,就算烤熟了又怎么下咽?”
明明听他说话是一个阴险的小人,可是这个小人却连怎么烤一条鱼都不会,可见脑子好用不用在正路上也是徒劳!
那人疑惑:“怎么弄?”
他上来将宝珠的穴道解开,诚恳地看着她:“你来。”
宝珠没好气:“我为什么要做这个?”
那人理所当然地道:“我捉的鱼,你若是不做,便没得吃!”
宝珠顿时哭笑不得,敢情他还同自己分工劳动不成?他们现在可是歹徒与人质的关系!
想提醒他,想想又觉得算了,认命地拿起了鱼,向那人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
那人不解皱眉:“又做什么?”
那话音,仿佛宝珠无理取闹一般!
宝珠黑下脸来:“蠢材!难道我徒手就能剐得鱼鳞剖得内脏?!”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人的智力,先前定是她脑子傻了才会觉得这人心机深沉!
那人听罢宝珠的话,也觉得自己问了蠢话,但是神色坦荡,并没有一丝羞红,只是从靴筒内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递了过去。
宝珠接过匕首望着他笑:“你除了靴筒里藏有凶器,还有什么地方藏了?果然配得你的身份!”
那人不解:“什么?”
“凶手呀!”宝珠说完这一句话便快走了两步到溪边处理二人的早饭去了。
那人被宝珠戏耍,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摇头苦笑!恐怕天下间再也找不出比这女子更惬意胆大的人质来了?
☆、第七十三章舍弃
宝珠前世做了许多年的大长公主,今世又做了几年的侯门千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了。虽然在做大长公主前很是吃过一段辛苦,做过些粗活累活,但毕竟年代久远,手已经生了。
好容易将两条溪鱼处理完毕,又在溪水里洗净了拿来。
那老神在在坐在一棵枯树墩上的人却嘲笑她:“看来你的手艺也不怎么样?果然是千金小姐!”却是在报宝珠适才的戏耍之仇了!
宝珠也不在意,淡淡一笑道:“惭愧!只比你的手艺略好上那么一点!”
男子听了,不怒反笑,接了处理得洁净的鱼烤在火上。
烤了一会,有肉香飘出,宝珠见他还不翻转,只得又提醒道:“烤鱼不能只烤一面。”
那人听了提醒,将鱼翻过肚去。
宝珠不由道:“看你的样子,并不像经常在外行走的人?”
那人道:“只因为我不惯动手烤鱼,你便做此猜想未免武断了些。我即使在外行走,也住的是好客栈,吃的是佳肴,并不需要我亲力亲为!”说到这里他看向宝珠,“你现在是想探听我的虚实吗?”
宝珠“呵”地一笑:“你这个人,未免小心过头!猜忌心重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那人脸上露出讽笑:“这你却说错了,我若没有这个习惯,恐怕活不到现在!”
宝珠随口答:“那你肯定活得很累了?”
那人沉默下来。
宝珠心中有些惭愧,请原谅,她并不是故意要揭此人伤疤,这只是……她的一个习惯。
吃饭的时候,宝珠见他的脸色已经好转,便试探地问道:“你为何要刺杀皇帝?”
那人抬起头,深深地望了宝珠一眼,宝珠目光坦然,并不回避。
那人将一根鱼骨吐出,缓缓地道:“看他不顺眼。”
……
宝珠说不出话来,这的确是个强大的理由!
那人见宝珠呆怔,不由轻轻笑了起来,公子一笑,绝色倾城!晨光中好像无声绽开了绯色的花朵。
宝珠不得不承认,一个人若是拥有出挑的容貌的确是很能够迷惑人的。即使像她这样天生对美男没有好感的女子也不得不承认起码美男的那张脸是具有观赏价值的。
倾城公子开了口,声音却有些严厉:“我同你们皇帝,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吗?宝珠想不出,刘元昭何时惹上过这一号人?
宝珠故作轻松地发问:“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那人又不耐起来:“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看来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位俊俏的公子,脾气当真喜怒无常!果然美男的存在只能用来欣赏。那臭脾气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早饭结束,那人又催促赶路。
只是,行了这许久,即使千里神驹也受不住,只跑得一会,那坐马就张口吐舌,喘气不止,无论如何迈不动脚,两人骑在马上,百般催赶,马儿却只在原地打转,只得下了马来。
那人再次点了宝珠穴道,就拉了马去饮水吃草。
宝珠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大骂那人土匪。只是骂了没有几句,忽然后背一阵疼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
宝珠转不得身,因此看不到是什么在咬她,不一会脑子昏沉起来……看来这个咬她的东西有毒!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她默默地想着。
再醒来时,四周一片昏暗,她的身体是平躺着的,身上还盖了东西,触其柔软程度,应当是被褥!
宝珠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出声:“可有人?”
声音却有些沙哑,但是她听到外间传来响动。
有人掌了烛火走来,是一个三十年岁的妇人,穿着毛青布褂子,粗黑面孔,声音却温和:“姑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宝珠心里有很多疑惑,问她:“我怎么在这里?”
那妇人将烛火放在案上,走来摸了她的头。
宝珠不惯与人亲近,下意识头向后缩,这一缩,却感觉头有些沉重。
那妇人道:“头还有些热,不过人清醒了,应该没有太大妨碍。”
宝珠心下有些明白,大约自己没有意识的时候生了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