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二太太也是气得个脸色发青,一口气堵在胸口上,怎么样也散不开。
素锦跪在地上,听到这里,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他好狠的心!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对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二太太见她到了此时还执著于此,捂着胸口冷笑了一声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只是为这个难受!我真是白生了你一场。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把脸面都丢尽。若是这件事情让老太太知道,我看你要怎么办?”
素锦听提起老太太,心里也害怕起来,哭着道:“大不了就是个死!我才不怕!”
二太太冷笑得更甚:“真是好慷慨啊,为了一个不将你放在心上的男人,连死都不怕了!平常手被针扎一下,都疼得跟什么一样,这一会却连死都不怕了!真是我养的好女儿!在自己亲娘面前动辄说死!早知道我当初那么千辛万苦地生你做什么!”
张嬷嬷也在旁边劝:“二姑娘,您快别说这些令太太伤心的话了,好歹说两句好听的让太太心上好受些。太太是因为关心你才会这么生气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又劝二太太,“太太快别说这些气话了,话赶着话说,都说不出好话,等冷静过了才同二姑娘好好地说一说。”
二太太骂也骂了,心里的气愤虽然未平,但此时实在也是身心俱疲,没有力气了,因此对素锦道:“你好好地在这里想一想吧。”
说着话扶着张嬷嬷出去了,却留下素锦一人跪在那里。
素锦却也并不求饶,此时跪在那里只呆呆地流泪。
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写给他的信,他竟然看了之后直接让人退还了回来。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拒绝的意思!
胭脂带信回来不慎遗落被张嬷嬷拾获,交到母亲跟前,母亲问到她的脸上,她并不害怕。既然做了她就不怕事发,她伤心的是自己的情意终究是错付了。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果真如此狠心!
张嬷嬷在祠堂外面守了半天,却并不曾发现什么,看到二太太扶着张嬷嬷从里面出来,赶紧避开了。
等到二太太离开,祠堂外面仍然有人守着,张嬷嬷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回来同宝珠说起,仍然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把守得严实得很,只知道二太太进去和二姑娘说了好一会话,似乎动了大气,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青的,可惜我不能靠近,听不到在说什么!”
宝珠道:“能把二太太气成这样,肯定不是一件小事情。”
张嬷嬷道:“姑娘你分析一下,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珠笑了道:“这我可分析不出来。”
其实宝珠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究竟这位二姑娘做了什么事情能够让一向宠溺幼女的二太太气成那样,下狠心把她关在了祠堂?
不过素锦的罚跪祠堂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三日,人便从祠堂出来了,不过却是被抬出来的。听说送去的饭菜她也赌气不吃,二太太身为母亲,最后到底心软,要把她放了。可她自己却憋着一口气跪在祠堂不出来。二太太听了回话,又是大怒,发狠说不再管她。因此她便饿晕在祠堂,被人抬出。
宝珠原本是要去探病,不过却是被二太太好言好语地劝了回来。
二太太对宝珠道:“你一向身子娇弱。你二姐病得厉害,过了病气给你可不是闹着顽的,你的心意我代她领受了,你快回去吧。”
这样一来,宝珠自然不好打扰,于是原路返回。
二太太不免在女儿床前流了一回泪。这件事情老太太也已经知道,前两日叫了她过去,把她骂了一顿,说她没有管教好女儿。
老太太这个人,平时若是对孙儿孙女有什么不满,甚少说什么难听的重话,多数时候是把她叫过去狠狠地训诫。
她明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她想在孙儿孙女面前做慈祥和蔼的祖母罢了!
二太太心里虽然也生女儿的气,但到底却是更担心她。
☆、第六十五章离开
宝珠再见到素锦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病愈后的素锦话比以前少多了,人比黄花瘦,却是更添了份楚楚可怜的味道。
宫中也传出消息来,说德妃娘娘病愈。
一直盘旋在冯家的乌云一时间好像也散尽了。
冯家风云变幻,林嬷嬷同景渊都密切关注,可是宝珠却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这日她又到浮梦楼中同赵梦娘说话。
三年了,她以冯宝珠的身份同赵梦娘相交了三年,她不知道赵梦娘有没有看出来她是谁,她也从来不问。
她只要知道,赵梦娘拿她当朋友看也就够了。
别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红香如今见到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板着脸了,甚至笑着对她道:“大家这几日正有些烦恼呢,你来了,正好给她解闷。”
宝珠笑着道:“我来可不是为了给她解闷。或许会给她带来新的烦恼也不一定。”
她走上楼去,赵梦娘一点形象没有地躺在床榻上,见到她,方缓缓地把身子立了起来,招呼她:“来了。”
宝珠便坐在了赵梦娘的床榻边看她笑着道:“海棠春睡,足可入画。”
赵梦娘娇笑一声:“我都三十岁的人了,你说这话,我都觉得臊得慌。”
她把身子完全坐直了,不过鲜红的衣裳仍然散着,露出白光光的一片肌肤,莹莹如雪。
宝珠道:“我打算出来了。”
赵梦娘“咦”一声,有些诧异:“你想清楚了?离开侯府,可是会失去很多东西。”
宝珠道:“我本来也因此犹豫,倒并不是为的自己。”
赵梦娘道:“离开了也好,毕竟侯府很危险,虽然外表看上去很好。这两年你背着她们也挣了不少钱,出来后还没人管束,海阔天空,想做什么做什么。为了一个侯府小姐的名头在那里面坐牢有什么意思?”
宝珠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不过……我原本是想等景渊成年后再说,毕竟这件事情他也有选择的权利。”
赵梦娘道:“那么现在呢?你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我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景渊将来的选择可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赵梦娘道:“你希望看到什么?”
宝珠沉默了一下道:“我同你说过,我父亲的死和母亲的疯可能都是人为。景渊越长大,越会察觉到这个真相。而他现在在冯家每天装疯,时间越久,性情被压抑得越狠,将来的反扑只怕会越厉害。我觉得,我以前的想法可能是错了。”
赵梦娘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不希望他将来去报仇。”
宝珠道:“人生有许多事情比报仇有意义。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到报仇上,其实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你这个人……”赵梦娘叹息一声,“究竟是豁达呢还是……天真呢?”
宝珠道:“都不是,我只是算了一笔账。一个人如果要报仇,就必须花费无数的心机,然后每天心中装载着仇恨,不得一日快活恣意,中间还要做无数的背离本心的事情,让自己的生活过得不知多么憋屈,好容易把仇报了,却发现自己的人生原来报完了仇已经不剩什么了。本来那些仇人对我们做了那么多恶事,已经欠我们许多,我们为了报仇却还要在他们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经历,把享受生活的时光统统浪费,岂不更不划算?总不能因为他们把我们的前半生毁了,我们便把自己的后半生也当礼物赠送了吧?”
赵梦娘听了哈哈大笑,她笑了许久,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最后她停止了笑,目光定定地看着宝珠道:“我以前有一个仇人,我特别恨他!他把我害得那么惨那么惨!我每天想得就是怎么让他死,怎么让他体会我所经历的痛苦。我为了找他报仇,派了无数的人,花了无数的钱,最后终于把他找到,我在他身上割了十三刀,我觉得我的仇终于报了。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快活!”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
宝珠知道,赵梦娘口里的那个“他”便是那个叫李子宵的男人。她曾经有多爱他,后来就有多恨他!
似乎每个女人的一生,都要被某个男人坑过一回才能真正的认识生活。
宝珠觉得,如果赵梦娘不是上了那么大的当,也不会有如今的通透和智慧。
智慧,都是从血和泪中摸索出来的。
一个没有受过足够苦的人多半也不会懂什么事。
但是如果有选择,宝珠宁愿做一个永远也不懂事的人。
懂事的代价太大,许多人为它付出了一生。
赵梦娘若不是遇到那个人便不会是如今的赵梦娘,她会从花季少女成长为平凡的妇人。可是如今却不可能了。心境已变。曾经沧海难为水,就是此理。她的阅历已经使她难以相信单纯。
终于,赵梦娘笑够了,也哭够了,她用帕子揩拭了眼角的泪水,看着她道:“所以我说,报仇还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一个人如果连仇都不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个君子为了报仇,可是连十年的时间都在所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