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静被锁在自己的秋凉苑快一个多月了,确实过的不太好,看守她的下人说,夜里常听见哭声,白天又没了,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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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庄府回去,庄颜心情颇有些复杂,其实少些恶意,也许大房也不会这么惨。
庞致送她回来之后便去了翰林院,嘱咐庄颜有事自行处理,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侯府的事眼下还没交到她手上,庄颜尚且闲着,想来想去无事,便去了庞致的书房。
庞致的书房简洁大方,青苍色调明显,北面的博古架上摆着些千年的蟠龙穹枝青檀,形态各异。再往东北方向看,窗下设金丝楠木案,案上端砚、湖笔、宣纸、徽墨齐全,还有一个大肚的缠枝莲青瓷水缸,里头养着两尾锦鲤。像案边是一个很大的青花百子图瓷缸,里头斜躺着几幅画。
好奇心来了,庄颜伸手去拿那画卷,她想,能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应该也不是什么机密吧……
一幅一幅的画卷慢慢被她展开,每一张都是她,或闹或静,或笑或愁。每一张都像极了她,只是那眼神似含了千言万语,心里说不完的心事,还有这画上旁边的景致,虽然她有些远远的看过,但没有在那里坐着,更没有在某处的栏杆上趴着……
这都是她,这也都不是她。
再者,她就在侯府呆了两日而已,这两天里,庞致日日夜夜都是跟她在一起的,哪有功夫作画,那么这些是她来之前画的吗?可在她嫁进来之前,这些画上的图是哪里来的?他凭空想象出来的?不想,这像是照着什么东西画的。
纵使满腹疑问,庄颜仍旧只是把画卷慢慢地卷起来,按照记忆力的位置一一摆放。
游廊下的林八哥饿了,躁得开始叫起来,叫着叫着没人理,便又学人说话,不晓得喊谁“娇娇”。
这个俗气的名字,庄颜总觉得是庞致取给她的,可他又从未这么叫过她,那么到底是谁的名字呢?
这事说起来简单,细想起来太复杂,庄颜只当是自己想多了,毕竟画上的人真真切切是她,总不会是世上哪个长的和她一样的人罢?
想到此处,庄颜又不免多疑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真有长的一样的人?
她把两人相识相知的过程一一回忆,好像是发展的太顺利了些,他对她也好的过分了。
百思不得其解,金乌西跌,庞致回来了。
庄颜在正院平心堂里传了饭,和庞致一起在次间里用饭。
桌上有马鲛鱼脯、碧粳粥、煎鱼、十香甜酱瓜茄等几道菜,还有巴掌大的梅花香饼,另配几样饭后点心,五颜六色,看着就有食欲。
庞致胃口很好,庄颜吃的不多。
吃完饭,两人牵着手去园子里消食。庞致牵着她的手,那软软的柔荑放在他手心里就像个把件,怎么看怎么好看。
抽回手,庄颜笑问他:“总是捏我手指头做什么?”
“好看。”庞致又抢拉她的手,咬了咬庄颜的无名指。
“别叫丫鬟看见了笑话。”庄颜又抽挥手,不肯和他在外面亲昵。
庞致搂着她的腰,道:“谁敢笑话?我挖了他的眼睛。”
“有你这么凶的人,是人都要吓跑了。”
蹭蹭她的脸,庞致问:“那你怕不怕?”
庄颜也环着他的腰,“不怕……嫁都嫁了,怕也晚了。”
庞致拧拧她的脸,调侃道:“还好我娶的快,不然叫你晓得我这么狠,早要跑了。”
开心地笑笑,庄颜道:“姻缘天注定,我跑不了的。”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姻缘才不是天注定,夫人是他自己费尽心思追回来的。
庞致牵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明日我带你去议事厅见见府上的几个管事……喔,对了,还有个事要跟你说,是我下午出去听到的……”
地上一双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渐渐消失,声音也没了。
第73章
晚上就寝的时候, 庄颜问他:“你下午听到了什么?说我听听。”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戏谑道:“他们终于不说我‘坏话’了,谢谢娘子替我正名。”
庄颜害羞, “外面人怎么晓得的……”
“我是皇上的外甥,这种事宫里的娘娘总要关心下的……”落红的床单早就有人知道了。
庄颜顿觉羞涩,有些恼道:“以后不许人知道……”
庞致捉着她的手, 妥协道:“新婚那日是没办法, 以后的事……就只有咱俩知道了。”
折腾了大半夜,庄颜心想,还不如不知道……那些子劳腰劳腿的动作, 都是谁想出来的?
……
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庞致还在庄颜身边, 她问他:“你不去衙门了?”
庞致搂过庄颜的肩膀, 挨着她道:“向皇上告了十天的假,暂时不去了。”
“那……你就在家中不成?”
他轻笑, “家中有什么好玩的, 等交代好家里的事,我带你出去玩。”
一听能够出去玩, 庄颜很高兴, 自从和祖父南下之后,父亲老是拘着她,再未去过外面游玩了。
“去哪里?侯爷想好了没有?”
庞致先征求她的意见,“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摇摇头,“尚且没有,我外出不过听场戏而已,并不晓得哪里好玩。”
庞致若有所思道:“那……就听我的安排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起来了,庄颜跪坐在床上,帮庞致系腰带。他的腰比胸膛要窄,手摸上去能感觉到衣服下面结实的肌肉,还有浅浅的横竖线条。
她手伸到后面去想把腰带饶一圈,手臂却不够长,直起身子往前倾,贴着他的身子道:“你往前面来点,我够不着。”
庞致估计贴近她的胸口,问:“这样呢?”
这才起来没一会儿,就闹她,庄颜给他系好了腰带去捏他的肋骨。庞致痒得往后缩,牢牢抓住她的手,固定在胸口前,不许她再动,警告道:“你再挠我痒,我就……不客气了。”
庄颜正了神色道:“不闹你了,今儿还有事,快放开我。”
庞致这才松开手,庄颜穿好衣裳笑他:“原来侯爷怕痒,我以为……你便没有怕的东西。”在凉国公和忠勇侯夫人面前,他可从来没有半点卑亢的样子。
面无表情,庞致道:“我独独怕痒,不过只有你知道,不许告诉别人,好叫别人拿捏了我的短处。”
像哄孩子一样,庄颜道:“好好,我不说。”
两个人都穿戴整齐,才喊了丫鬟进来梳头。庄颜还是习惯莲儿替她梳头,庞致的头发则是留芳和兰儿两个梳头的。
吃过早饭,夫妻二人携着手往议事厅去。路上,庞致告诉庄颜:“有两个妈妈是侯府的老人了,原先在我母亲身边伺候,后来我去外历练的时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们管着。侯府人口简单,我也不大管内宅事物,瞧着用得顺手,小事都是她们说了算。这日子久了难免有些倚老卖老,你看着办,若有不服你的,不论对错,都严惩。”
庄颜点头,庞致这是让她先杀杀下人的威风,她却觉得不一定非要如此,若是进退有度的妈妈,又是从宫里出来,伺候过长公主的,多照拂几分也是应当的。若已经养成了刁奴,在府上一手遮天,那还真要好好整治整治了。
议事厅外,丫鬟婆子们早在门口等候着,见主子来了忙跪下来,等到两人进去坐了,听见门口站着的一等丫鬟传了主子的话,才敢起身。
庞致先喝了口茶,道:“荣妈妈和德妈妈先进来。”
两个穿蓝绿比甲,阔口裤的妇人进来,头上都带了金簪子,看样式不像是一般银匠铺子里能买到,庄颜猜测应该是宫里带出来的。
两个妈妈行了礼,庄颜喊她们起身,只认了个脸,打量了下两人的姿态和眼神,各赏了一只手镯,便没多说别的。
接着,又认了其他的几个管事媳妇,有些庞致眼熟,却不晓得是哪一家的媳妇,好在有留香在一旁解释一两句,庄颜勉强能记下。
认完了府上几个有头有脸的媳妇,庄颜也有些累了,庞致让下人们都散了,牵着庄颜的手道:“反正日子还长,今天就认到这里吧,外面的铺子你也不是一下子就管得过来的,只要暂时不出什么大乱子,先放一放也可以。”
知道庞致是在体贴自己,庄颜还是问了他:“原先你也看铺子的账本吗?”
“看,不光看,有时候还亲自去铺子和庄头亲眼瞧瞧。”
“那我便更不能懈怠了,原来事情都由您管,现在由我接手,一放再放,恐怕下人们生出惰性来。就像我小时候读书一样,若是父亲让督促我,我张望两日,见母亲不过问我,就犯懒了。”
庞致笑她,道:“那你父亲要是问起来可怎么办?打你手心没有?”一边说,还一边用大拇指轻轻搓着她的手心,又在那条把庄颜手掌断成两半的线上摸来摸去。
庄颜微微红了脸,道:“父亲若问起来,自然有一百种搪塞他的法子,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挨一顿骂,若是躲过了,不也就没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