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二皇子怎么被亲娘收拾,其实谢宁也知道这孩子的脾气,那是记吃不记打,又很倔,即使今天狠下心来收拾他一顿,要不了半天就会故态复萌,有时候甚至脸上的眼泪还没干,一扭头就继续捣蛋去了。
不过二皇子倒是很亲近哥哥,只要大皇子一来,他马上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乖乖跟在大皇子后头,哥哥、哥哥的喊个不停,就象大皇子的小尾巴一样。大皇子走,他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大皇子要是坐下,他也一定要挤到大皇子身边挨着他坐。至于其他事情那就更不用说了。大皇子喝茶,他也要喝,大皇子吃糕点,他也一定要跟着吃,大皇子要写信时,他也要寻支笔,寻张纸,在一旁比比划划,看起来煞有介事。有什么事情倘若大皇子不让他做,都不需要高声大气,只要象平常一样说一句,他马上就知道那件事不好,不能做,看得谢宁心里都有些微微发酸。
都说小孩子虽然说不出句整话,可是心里是最明白的。谁是真喜欢他,谁是真心对他好,他心里都有数。二皇子之所以这么黏哥哥,就是因为大皇子对他也是十分真诚,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先想着弟弟,对待二皇子时又耐心又温和,比二皇子身边那些人都要用心。
外头宫人还没有通报,二皇子就支棱起小耳朵,一面高声喊着“锅锅”一面扭动着身子从椅子上滑下来,撒开小腿就往门口奔。
乳母和宫人赶紧过去拦他。
后殿的门坎也有一尺高,二皇子不可能象大人一样一步就迈过去,而是整个人都趴门坎上了,手脚并用想从上头爬过去。
宫人打起帘子禀告说:“大皇子来了。”
二皇子往前一扑,抱着大皇子的腿就不撒手了。大皇子被这么个小肉球迎面撞了一下,差点儿被撞的打个趔趄,赶紧伸出手揽着他:“泓儿快进屋去,外头下雪,冷得很。”
谢宁没想到这会儿大皇子过来了,外头雪正下的紧,大皇子身体素来也弱,这会儿过来,就算披着大氅撑着伞过来,也难免喝一肚子凉风。以大皇子的体质,说不定就此着了凉得了增风寒,
谢宁连忙吩咐人端热茶来,大皇子脱了外头罩的斗篷,两颊和鼻尖果然都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了。
“给娘娘请安。”
“免礼,应汿怎么么这时候来了?外头正下着雪,待在屋子里头才暖和。”
大皇子脸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微笑:“让娘娘挂心了。”
“我挂心不挂心那倒是不紧要的事,你的身子一向弱,倘若真病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旁人又不可能替你吃这份苦。”
谢宁说话时,大皇子恭敬的的垂首聆听。等谢宁说完话,大皇子才说:“刚才来的时候撑着伞,身上的氅衣又厚实,一点也没觉得凉。明天书房休一日,书英邀我去他家的园子里头赏雪。”
大皇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出宫去散散心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谢宁问:“书英请的你?是单请了你一个,还是其他同窗、伴读都有份?”
“除了程荣锦,书英还邀了两人,都是上书房的同窗。”
既然是同窗相聚,那去一趟也无妨。明微公主是皇子、公主们的姑母,不算外人。公主府虽然不算大,但是明微公主花了不少心思在整治花园上头,去走一走看一看也不错。
“既然是公主府,那就去走走吧。穿的厚实些,多带两个人跟着。既然赏雪,说不定就要吃酒、作诗。作诗想必难不住你,酒却不能吃,这个你可要记得。早去早回,不要贪玩。”
大皇子起身来应是:“是,谨遵娘娘吩咐。”
大皇子一向沉稳,行事也有分寸,即使谢宁不叮嘱这些,他也肯定不会做些出格的事。
☆、三百七十 做客
明微公主的府邸不算大,乔书英邀大皇子赏雪,是在自家的园子里。这所园林在京城南郊,是明微公主两年前才购置的,原主人十分钟爱这所园子,明微公主到手之后只是稍做整修。
园子虽然赶不上皇家别苑,但好就好在里面有一孔热泉,借着这眼泉,不但修了一个浸浴的泉池,还在热泉附近建了暖室,种植了一些只有在温暖节气里才能生长开放的鲜花,远远望去一片姹紫嫣红,仿佛令人置身于阳春三月一般。
大皇子这是头一回自己出宫。在向娘娘开口之前,大皇子本以为娘娘不会就应允。他的身子自己知道,累不得,冷不得,换作平日想出宫都不容易,更何况这样雨雪绵绵的天气。
娘娘即使不答允大皇子也不会有怨言,不答应也是为了他好。
可是娘娘居然一口答应了,并且同父皇说了此事,父皇今日一早就吩咐,除了跟从的人,另差遣了四个侍卫扈从他出宫游园。
乔书英本意是邀其他同窗赏雪,明微公主特别提醒了儿子一回。
“虽然大皇子殿下出宫不便,多半不会答应,可你邀了别人,殿下那里也该请上一请。来与不来是殿下的事,但你连请都不请一句,难免会让殿下多心。”
母亲既然这样说,乔书英开口相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大皇子说:“难得你一片盛情,不过出宫的事情我须得请父皇和贵妃娘娘的允可,只怕是去不成。”
这话说得很客气,乔书英想殿下这是怕他面子不好看,所以将拒绝的话说得委婉一些。
却没想到大皇子是真的想去,而且皇上和贵妃那里竟然也允准了。
这下明微公主和乔书英反而有些慌神。
若只是乔书英的同窗们来,那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一次小聚而已,根本用不着明微公主费心。可是大皇子一来,这就是全家上上下下的大事了,园中一应布置、人手,果品饭食明微公主亲自一一过问安排。乔书棠近来跟着明微公主学着看账理事,见大冷的天明微公主忙得团团转,支使得一众下人脚不沾地,心中很不以为然,一面查点单子上头的数目,一面小声嘀咕。
“大皇子要来就来呗,又不是皇上来了,母亲也犯不着这么大张旗鼓的……”
明微公主看了女儿一眼,心中说不出的无奈。
她的一双儿女,儿子十分听话懂事,但是于人情世故上头不大通达。女儿就更不用说了,既不象她,也不象驸马,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小时候她惫懒一些、任性一些,明微公主还不大在意,总觉得她是年纪还小。可眼下女儿年纪可不算小了,都可以开始相看亲事了,还象以前一样该如何是好。
驸马性子平和,但为人细心谨慎,行事滴水不漏。人不会天生就会有这样八面玲珑的本事,那也是因为自幼丧父,被族人欺凌,一点一点在逆境中磨练出来的性情。至于明微公主自己,那就更不用说了。先帝的后宫里头容不下天真单纯的人生存,嫔妃也好,皇子公主们也好,想要活下去就得步步筹谋。
因为夫妻两个都有自幼失怙失恃的遭遇,早年颇多困顿,所以两人成亲后格外能体谅彼此,夫妻相和。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做了父母之后,他们对孩子护佑的严实周到,尽力想让他们过得舒心自在。
可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对外面的险恶一无所知。眼见着儿女一天天长大,儿子总有一天得出仕谋职,女儿也会有嫁出去的一天,还这样天真温吞该如何是好?即使从现在开始教起,他们也不是三五岁的孩子了,性情要转变哪有那么容易?
明微公主原先还动过让女儿与大皇子结姻的的念头。不过因为大皇子身子弱,她这个念头早早打消了。
现在看来不但嫁皇子不可行,将来女儿的亲事最好不要选择世家高门,否则以她这性子,哪里应付得来。
现在也不是教导女儿的时候,明微公主只说:“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大皇子身子素来就病弱,我既是他的亲姑母,自然要多多用心。”
说到亲戚情分,乔书棠这才没话了。
明微公主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起来是姑侄之亲,但是平素又见不着面,哪里谈得上什么情分?明微公主的殷勤周到都是为着大皇子的身份,为着皇兄一贯看重疼惜这个病弱的长子而已。真要有什么疏忽,又或是大皇子应邀来做客却有了什么闪失,这后果整个公主府都承担不起。
这些道理,以后再慢慢教她吧,先将眼前的宴请应付过去再说。
园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但热泉附近却是全无冰雪的足迹,鲜花着锦,绿树葱郁,走到近前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吹在脸上的风又暖又柔和,让人觉得全身都舒畅松快起来。等进了亭子里,有仆役过来服侍几个人解下外头厚重的斗篷,又躬身退了下去。
接着鱼贯进亭子伺候的都是年少侍婢,这里暖和,婢女们也不象别处那样穿的厚实。身上穿的俱是米粉色裙褂,外罩蓝灰色夹棉缎坎肩,显得格外窈窕。除了大皇子没留意,其他几位客人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在她们身上多流连了一刻。大皇子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其他几个人都较他年长。
“没想到天寒地冻的时候,京城左近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说话的这一位姓关,名叫关从彦。当年大皇子磷选伴读时,他祖父关信侯曾经把他也塞进了待选的名单中,虽然后来落选,但是关从彦也进了南苑书房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