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往屋里歇歇,奴婢先领着人把这些礼物登册收拾起来,总堆在这儿乱糟糟的不象个样子。”
皇上晚上说不定还来,要看见了这些东西肯定要问的,青荷才不愿意给那些人在皇上买好邀宠的机会。
来的人个个都是一脸笑,仿佛全是真心替谢美人高兴似的。青荷心里明白的很,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是真心在高兴的,不定在心里怎么咒骂怨恨。送来的这些东西说不定就做了什么手脚,就算没什么问题,青荷也不愿意让自家主子当真用上这些东西,别真让那些人的怨憎气冲撞了自家主子的龙胎。
谢宁微笑说:“我不困,也不觉得累,你们俩忙吧,我坐旁边看看。”
礼物整理起来并不难,大多数的礼物上头都附有一张贴纸,上头写着礼物明细,还有赠贺礼者何人。
周公公、齐尚宫,罗尚宫他们也各有表示,这些人送的东西当然要区别对待。
方尚宫也送了一份儿礼。
谢宁问:“方尚宫送的什么?”
“是一套平安牌。”
“拿来我看看。”
青梅连忙把那只盒子递了过去。
盒子一尺来长,也就一寸来厚。铜锁扣做成万字如意环,打开盒盖,就可以看见里头一套六块平安牌,牌子的材质应该是玉石,材质不算太名贵,和那只玉如意是肯定不能比。六块牌子是六种不同的颜色,牌子的背面雕的是不同的吉祥图案,正面雕的是六个不同的字,分别是平安吉祥喜福四个字。牌子从前到后,由小到大排成一列。
谢宁喜欢那个福字的,福字牌是黄玉的,这颜色看着让人觉得温润舒服,天气愈来愈凉,谢宁也更喜欢这个看起来暖暖的颜色,这块福字牌大小也合适,佩上串绳和绦子就可以佩在身上了。
“方尚宫真有心。”
谢宁点点头。
她也挺喜欢方尚宫那个人的。说话轻声细气,动作也都是有条不紊,谈吐不俗,气质脱俗。谢宁一直觉得要不是那头花白的头发,方尚宫应该不会那么显老的。
还有掖庭宫那些还没有分封的新进美人送的礼物。
谢宁觉得不该收她们的东西。
一来自己没有她们想要的东西回报她们,二来,她们才进宫立足未稳,手头也不可能多宽裕,要抓紧时间置办一份体面象样的礼物可不是易事。
说不定这些礼物里头,又有象当时刘才人的镯子,琵琶女赵苓的宝石步摇那样的东西。对她们来说是忍痛割爱,可是对谢宁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她不缺这些东西。
东西太多,青荷叫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搬抬,其中一个就是胡猴。
青荷一看见胡猴就知道他准是偷偷回屋换过衣裳了。胡猴穿着一件当季新做的衣裳,连鞋都换了一双新的,头发束的整整齐齐,尽了最大力把自己收拾的整洁体面。
两个小太监进了屋先给谢宁磕头。
谢宁叫他们起身,青荷在她耳边轻声说:“主子,昨天夜里就是这个胡猴跑去找的周公公。”
谢宁的目光在胡猴身上停住,胡猴激动的手直发颤,重又扑倒跪下,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你叫胡猴?”谢宁知道院子里有这么个小太监,这还是头回看清楚他的模样。
给他起绰号的人真是有远见卓识,胡猴就瘦的象一只猴,太监们又总是缩头躬身的伺候,看起来就更象了。谢宁看着他没来由的就想笑,可是现在笑只怕让人心里头不痛快。
她忍着笑问:“原来叫什么?”
胡猴又磕了一个头回话:“回主子,奴才原来就没有大号,家里穷也不识字。”
谢宁点头:“昨儿夜里你辛苦了,多亏了有你。”
胡猴听了这句话,浑身上下那个舒坦啊,就象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且浸在了温水里头,飘飘然悠悠然,快活的都要飞起来了。
“奴才不辛苦,替主子办差天经地义,是奴才的福分。”胡猴顺势说:“奴才也不求别的,奴才名字不雅,求主子给奴才取个新名字吧。”
取名字不是小事,谢宁在心里点了下头。
这个胡猴真是个聪明人,能办事,会说话,这看起来只是求个名字,但是谢宁如果答应了,那许给他的又止是一个名字?
名字一取,胡猴就凌驾于其他的小太监之上,可以名正言顺的管束指派他昔日的同伴们。
因为赏名在这时候是一种认可。既然得到了她的认可,胡猴自然也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利和名分。
以前没有在意过自己院子里头的小太监位,没想到这几个人里头也是卧虎藏龙,居然还有胡猴这样的人才。
胡猴心里也有些惴惴。
他有七八成把握主子会答应的,可也不是十拿九稳。
谢宁想了想,微笑说:“成,那我就给你取一个,叫胡荣吧,荣是个好字,盼你将来也越过越好。”
胡猴把新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回,荣字是个好字这个他当然也知道,虽然他不识字,但这个字的意思不识字的他也能懂得。他乐的又磕了三个头:“奴才谢主子赐名,跟着主子,奴才将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四十 掖庭
掖庭宫的庭院里,两个宫女垂着头,步子有些仓促的从廊下走过。
唐红儿坐在窗子下,手里拿着一卷书,帘子放下了半幅,这时节为了遮阳,帘子经常会这样勾住一半放下一半。
这样外面的人看不清她,但她可以看见外面的一切。
从三天以前,一位司寝的罗尚宫来过掖庭,她先后过目了包括唐红儿在内的四五名新选美人。
任谁都知道,她们的机会来了!
她们都想争取到这第一个侍寝的机会。
唐红儿本想着,就算这人不是她,可是能先一步得宠也不代表就能艳压群芳了。
但唐红儿心里还是有着隐约的期待。
原本按着罗尚宫的说法,前天就该接她们其中一人去侍寝了,不管是她们中的哪一个,总归得有一个。
但是罗尚宫没来。
一直到今天都没来。
唐红儿从用过了午膳就在窗下坐着,手里的书一直没有翻页,可是书页上那些字她好象连不起来,读不顺。
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
罗尚宫为什么不来?
皇上为什么不召幸她们这些新人?
掖庭虽然也在后宫,但是她们没有封号,没有安置的宫室,甚至连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也没有。这和预先想到的一切相差太多了。毕竟都是只有十几岁的姑娘,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许多人都开始心浮气躁了。
唐红儿以前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一条街上好几个姑娘名字里都有这个字,更不要提其中一个还是婢女。她想改个名字,可是家里人并不赞成,还说她的名字是求了高明的僧人取的,可以化解灾邪 ,让她一辈子平平顺顺的。再说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正因为字是好字,才有那么多人都取来做名字。
后来她被采选的人接走了,成了那么多红儿中最拔尖的一个。将来,她也一定是这宫里所有红儿之中最出众的那一个。
大门又开了,唐红儿转过头向前探了探身,她在帘子的阴影之下眯起眼看着阳光下的门口。
来的人穿着一身老绿的袍服,不是罗尚宫。
刚提起的一口气又落下去了。
这个人是谁?
唐红儿思索了片刻,抓起手绢出了门。
等她匆匆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穿着老绿色袍子的人已经走了,她慢了一步。
她只好向眼前转过身来的潘尚宫屈膝行了个礼,带着几分讨好之意的说:“潘尚宫怎么在这儿?刚才我好象到有人来了。”
潘尚宫对她这点小心思心知肚明,她看了唐红儿一眼。
这唐姑娘本来是挺有希望的一个,罗尚宫觉得她性子活泼伶俐,可能会讨皇上喜欢。
“宫里有好消息。”潘尚宫说:“萦香阁谢美人有喜了。”
唐红儿怔怔的站在那儿看着潘尚宫走,她一时没明白过来。
其他人缓缓围拢过来,一长一短的向她打听消息。
唐红儿明白了,脸上挂着恰如其分的笑意,向身边的人说:“潘尚宫说了一个大好消息,萦香阁那位谢美人有喜了。”
说完了她也不管这些人各自什么反应,甩着帕子自顾自的回了屋子。
她知道为什么皇上没有召幸她们这些人了。
谢美人有孕的消息一定把皇上全部心神都占去了,皇上子嗣不丰这事儿唐红儿也知道,只有一个皇子,还早早被断言了是早夭的命。后宫里终于又传了喜讯,皇上自然高兴,哪里还想得起她们这些人来。
唐红儿重新在窗子旁坐下来。
她想起那天在园中见过的谢美人,亭亭玉立,站在那一片灿如锦绣的花瀑前头,一转头之间,她们几个都为她的容光所慑,全说不出话来。
后来细细回想,她的五官不算是最美的,可是那一份说不出来的气韵,格外的动人。
以前她觉得自己容貌动人,可是进了宫才知道,这宫里最不缺的大概就是美女。
谢美人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有孕了呢?
皇上什么时候才能再想起她们来?
她觉得浑身的劲儿都打在了空处,或者说,是她觉得自己有劲儿不知道往哪里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