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你吃一样的就行。”
太阳升了起来,晨雾也散尽了。谢宁起身梳妆,皇上就斜倚在榻上看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青荷一直知道自家美人挺受宠的,但是终究怎么个受宠法,她也一直没有亲眼见过,现在可算是见着了。皇上这是第二回来萦香阁了,跟自家主子在一块儿,连神情和说话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随意劲儿。她给主子梳头的时候,皇上还在一边出主意:“这边梳高一点,对,别盘的太紧了。”
青荷都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皇上的指点下把这个头给梳完的,皇上只坐在旁边她就觉得全身僵硬不知道怎么动弹了,更不要说皇上还出言乱指点。
谢宁看着好笑,总算是替自己的宫女说了句公道话:“皇上,术业有专攻,青荷都给臣妾梳了快三年的头了,高低松紧的都妥贴,您就甭给她出主意了,这可是越帮越忙。”
青荷吓了一跳,这下连腿都跟着僵了。
这可是皇上哪!自家主子说话这么随意,简直就是不敬啊。
可皇上居然还笑了,笑的还十分和煦愉悦:“好好好,朕就不说了,省得回来头梳的不好你还得怪在朕的头上。”
早膳送来了,虽然皇上说跟谢宁吃的一样就行,下头的人可不敢当真这么办。
不大的方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不得不又抬了一张桌子进来拼在一起,才将将把抬来的东西全都放下。
膳房得了消息,犹如晴空里炸了两个响雷一样。头一个,皇上在萦香阁。第二个,谢美人有孕了。这一顿早膳可是非同一般,黄公公这回不指使自己的徒子徒孙了,撸起袖子样亲自操刀,琢磨着一下就甩开膀子忙活起来。
后苑的膳房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全都忙了起来,黄公公一边干活儿一边琢磨。听说谢美人昨儿夜里腹痛,说是不合该吃了凉性的东西。这幸好是没吃出好歹来,否则膳房呈的那绿豆汤准保得跟着吃挂落。幸好幸好谢美人没事儿,真是皇天保佑啊。
往后这差事可得更加谨慎了,谢美人有了身子,这一天三顿膳食外加点心宵夜茶汤,样样入口之物都得多加十二万分的小心。皇上这么一大早没用早膳就赶过来,可见对谢美人有多上心,这事膳房可万万马虎不得。
今日用膳的主次颠倒过来了,往常务必以皇上为主这是不用说了,今天皇上却先问:“想吃哪样?”
谢宁看了一下桌上摆的。光粥就就有四样,其中有一样咸粥,是鸡肉粥。
咸的不太想吃,她现在想吃点甜甜的,暖暖的汤羹。
“就小米粥吧,放糖了吗?”
侍膳的小太监头都不敢抬,忙答了一声:“回谢美人,已经放过了的。”
皇上点头说:“小米粥补气养胃,你多吃些好。朕也要这个粥。”
黄公公还特意做了谢宁平素喜欢的其他东西,皇上看着倒是觉得样样都新鲜,不是千篇一律的糕啊饼啊之类,也不是那种一大早让人看着就没胃口的煎肉炖肉。有时候皇上也会奇怪,膳房这是什么规律?一大早的送这样油厚荤大的肉菜来谁吃得下?但似乎膳房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有一次早上甚至送来了蒸羊羔肉,那真是看一眼就让人胃口全无。
谢宁拿了一张薄饼,在里头卷了一些咸菜丝,递过来问:“皇上尝尝这个。”
薄饼应该面糊里加了鸡蛋摊的,咬一口之后才发现饼里还有切碎的青瓜和火腿粒,吃着鲜香又不油腻,里头卷的咸菜用麻油和辣椒炒的脆生生的,微有些辣,咬一口饼再喝一口香稠的小米粥,觉得不光是肠胃,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除了这薄饼,还有小馒头,一口一个的大小,炸成金黄色,外皮焦脆,里面的填的馅儿也不一样,谢宁吃了一个,皇上也吃了一个:“是枣泥儿的。”
“臣妾吃的这个是芋泥馅儿。”
再尝试下去,两人又吃到了豆沙,桂花糖,玫瑰和山楂等等不一样的馅儿。一盘子炸小馒头被吃的一个不剩,谢宁这才发现自己好象是吃撑了。
看她动作略有些僵硬,皇上一回想刚才的情形,就猜着她八成是吃多了。
“去院子里走一走吧,今儿倒是个好天气。”
确实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的天气,艳阳当空,天蓝的象是用水洗过一遍似的,连片云都没有。
一走出门,就能感觉到外头的阳光象一件暖暖的斗篷一样,把人从头到脚都包了个严实。
晒晒太阳确实很舒服,就象洗了一个温水浴,彻底把昨天的酒意寒意以及在屋子里捂出的那股潮意都给洗去了。水缸里的莲花已经开败被掐去了,莲叶倒还青翠。院墙上的瓦脊间生着细细的野草,草叶都已经泛黄了,结出了一穗一穗细细的草籽,那穗子毛茸茸的看起来象猫儿狗儿的尾巴,在阳光下穗子上的茸毛也是金灿灿的,象是会发光一样。
皇上看她盯着墙头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营造司的人也偷懒了,墙头都长草了也没来收拾。”
谢宁赶紧扯了扯皇上的袖子:“臣妾就是在看草穗子,好看的紧。宫外头把这个叫狗尾巴草,皇上看象吗?”
皇上闻言,也仔细的看了两眼,笑着说:“确实很象。”
风一吹草叶摇摇晃晃的,就象狗在摇尾巴。
“草籽熟了就会被风吹散吹走,散落到其他地方。再遇着一场春雨又会生根发芽。所以野草虽然荏弱,可是却能生生不息。”
皇上温柔的注视着她,谢宁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细碎的金色阳光映在眼底,亮的惊人。
☆、三十七 人手
墙头的野草逃过一劫,依旧自在的沐浴在阳光下迎风招展。
周禀辰周公公的心情却不那么美妙。
他抢着请了李署令过来,可没想到白洪齐没隔一盏茶功夫就伺候着皇上过来了,这老小子在宫中的耳目之灵通简直是无孔不入。
面上周禀辰照样得对白洪齐恭恭敬敬,一声一个白公公。白洪齐看起来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周兄弟长周兄弟短。
其实周禀辰比白洪齐还大几岁呢。这宫里头资历当然重要,但是跟的主子更重要。就象白洪齐,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拨过去伺候了,比皇上身边现在的女人陪着皇上的时间都长。周禀辰就没跟上哪个主子,好在他有个得力的师傅,自己又会来事儿,在他这年纪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已经算是十分的精明能干了。
可是如果没意外,这辈子他这品级也就到头了。
周禀辰甘心吗?
他当然不甘心。
眼瞅着一个大好机会撞到他的手里,谢美人真个是争气的,不枉他当初赶了来卖人情,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的照应了不少。昨天夜里的事,想一想周禀辰都觉得自己英明啊。要是他看着胡猴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太监,或是对谢美人的事情一托大,不立刻赶着伺候,那只怕现在白洪齐已经捏着他的小辫子要阴他了。
以前和他萦香阁打交道,还是萦香阁的人对周禀辰讨好殷勤居多。但是谢美人有了身孕,那以后这情势就只怕要反过来了。
谢美人怀了龙种,这是多大的福气啊。周公公可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折腰下拜鞍前马后的伺候有什么跌份的,能伺候上一个走时运的主子,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这就是他飞黄腾达的通天梯啊,周公公焉有不牢牢抓住的道理?
虽然白洪齐凭空来这么一手,截了他的胡。可是公公没用多长时间就想通了。
白洪齐是把头功给他抹了,但是十月怀胎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谢美人要到明年夏天才能生下孩子,这期间难道白洪齐能把手伸的那么长天天到后苑这里来跟他抢功?来日方长,周公公有的是耐心。
白洪齐看着周禀辰跟吃了大力丸似的,斗志昂扬精神抖擞,笑眯眯的也不多说话。
周禀辰愿意上心那自然好啊。谢美人住在后苑,现在又不宜挪动,就怕下头的人伺候的不周全。周禀辰这人心计手段都有,手底下也算是握着不少人脉,他愿意上心的伺候谢美人,白洪齐正省了心省了力。
“这萦香阁人手没配足吧?谢美人晋封之后就该补齐人手的,怎么到现在看着还就那么几个人?”
“瞧白公公说的,兄弟我还敢怠慢了谢美人吗?谢美人头天晋封,第二天我就带着名册子来了,从前往后翻任挑任选。可是谢美人说习惯清静了,暂时不想添人。”
白洪齐料想周禀辰也没不敢敷衍差事。
“现在情况不同了,谢美人有了身孕可马虎不得,就这么几个人怎么伺候得来?再说,这一个老成的人都没有,一群不懂事儿的宫女儿小太监,能照料周全吗?”
周禀辰笑着点头:“白公公真是和兄弟想到一起去了,兄弟这儿也已经有了人选了,保证是稳重妥当,不会出岔子的。”
白洪齐也没有再说什么。
皇上陪着谢美人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要说萦香阁这院子没什么旁的好处,就是清静。拢共就住了谢美人一个主子,奴才也只有那么几个,院子大难免就有收拾不及时的时候。树上的落叶快把花池间的小径铺满了,就象是给这条石子路盖上了一条斑斓美丽的织锦毯子。枫叶经霜更红,晚桂花还没有开败,遥遥就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桂花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