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赶紧应:“是,奴婢这就去传话。主子您没事吧?”
谢宁话都懒得说了,只摆了摆手。
刚才实在太紧绷了,这一松懈下来,觉得身上好几处都火辣辣的疼,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这边屋里头就忙开了,确定玉瑶公主没事,方尚宫就赶紧张罗着查看谢宁的状况。
谢宁额头上撞出了一块淤血,幸好没有破皮。宫里女子的头等大事永远是爱惜容颜,要是额头上真撞伤了留个疤,那可真是塌天的大事。
另外就是手肘和膝盖也都蹭撞着伤了一些,幸好都不算重,就膝盖那里有点沁血丝。
下头人忙忙碌碌的,大皇子很有个好哥哥的样子,领着玉瑶公主坐在一边,还给她倒了半杯茶,拿了块点心给她吃。
玉瑶公主睡的迷迷糊糊的,给水就喝,给点心也吃。谢宁的伤处涂了些药膏,药膏挺灵验的,涂上之后火辣辣的感觉就被一股清凉取代了。这些伤药都是常备着的,只是之前没有派上用场,果然都是好药。
方尚宫松了口气:“这会儿擦下,伤最好别见水,等明儿再擦一次,很快就能好。”
伤虽然不重,可是额头那里已经肿起来了,有点发紫,看着可是很不雅观的。这要是皇上过来,怎么能瞒得住呢?
谢宁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确实十分显眼,只怕没个三五天消不了淤:“皇上那里本来就瞒不住,晚上若是皇上过来用膳,这事儿就原原本本跟皇上说吧。”
好在玉瑶公主是找着了,皇上应该不会重责。
就是玉瑶公主身边的那两个宫女和她的乳母,只怕这次逃不过去了。乳母去出恭这倒不能怎么怪她,人有三急,这谁控制得住?可是伺候玉瑶公主的宫女居然在当值的时候打起瞌睡来了,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不出事的话一切好说,偏偏今天就出了事。
“先把人看起来吧,也不要太为难她们,回头看皇上如何处置。”
玉瑶公主吃了点心喝了水,过来挨着谢宁坐下,看起来特别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偏她现在生着这种病,还不能说她,即使说了,她只怕也只不懂。
谢宁身上是不疼了,可是却觉得头疼起来。
今天还算有惊无险,可是如果还有下次呢?下下次呢?不见得次次都能这样幸运。
去兰蕙轩传话的人也回来了,明微公主让人带话说知道了,还说已经打发人去长春园探听情况了,一有回覆就派人过来禀报。
方尚宫本来是病着,这会儿进进出出急出了一身汗,倒是觉得身上轻松多了。谢宁催她去休息,可方尚宫却听出了这回话中的蹊跷。
“主子,明微公主打发人去长春园做什么?今天赴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宁的头更疼了。
刚才急着顾不上,现在又想起谢刘氏母女三人来,这事儿还没有解决呢。
青荷向方尚宫使个眼色,轻声说:“主子累了大半天,又受了伤,还是到先到西边屋里躺下歇一会儿吧,奴婢正好把这屋里收拾一下,重新换一顶帐子挂上。”
谢宁确实也想歇一会儿。至于今天长春园的事,就算青荷不告诉方尚宫,最迟到天黑园子里也会传遍了,早说晚说都是一样。
她只想闭上眼养养神,好好想一想如何安置谢刘氏母女的事情。当然,首先得先把她们从长春园弄出来。看明寿公主那样子,今天折腾了一番她还意犹未尽,未必肯放人。换成是别人,打发人去接一趟也就行了,可明寿公主明显不是个讲理的人。到时候能怎么办?难不成她能进去抢人不成?
还有玉瑶公主这事,皇上纵不怪她,心里只怕也有个疙瘩,说不定,就会想要把玉瑶公主换个地方抚养。
真那样的话,会换给谁呢?想到今天赴宴时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隔岸观火顺便落井下石的嘴脸,哪一个能真心实意的对玉瑶公主好?个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没想真睡,可是头沾着枕头,却很快就睡熟了,难得睡这么沉的一觉。似乎往回想想,好长时间她都没有一个人睡过了,身边要么带着玉瑶公主,要么就是伴着皇上。这一回自己睡着,一个梦也没做,睡的又沉又香。
等一睁开眼睛,看着外面天光黯淡,谢宁吃了一惊,想着皇上是不是该上朝去了,接着又想到玉瑶公主是不是睡醒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定了定神,想到现在不是在宫里,也不是早上。
接着她想起了这凌乱不堪的一天,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捂着脸埋头在膝上。
有人从后头轻轻揽住了她。
谢宁吃了一惊,转头回看,皇上轻声问:“醒了?”
谢宁赶紧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皇上几时来的?”
皇上就象没有看到她抹泪的慌乱之举一样,手臂轻轻用力将她拥在怀里:“回来一会儿了,看你睡的香没忍心叫你。这些天太累了吧?”
谢宁胡乱的应了一声。
她真想不管不顾就这么沉溺下去。
泪刚才已经擦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又淌出来了,而且还沾在皇上的衣襟上了。
夏天穿的单薄,皇上身上也就是一层里衣一层纱袍,泪水一下子就浸了进去。
“今天朕一天都在见人,一样的话只要改个称呼就可以跟不同的人说,很是无趣。说到后来朕也烦了,一天喝了好几壶茶,喝的嘴里都没味道了。”
谢宁含糊的嗯了一声。
她也有好多事情要跟皇上说,不过现在就让她再这么多靠一会儿吧。
那些话说出来,现在的温存恬淡就荡然无存了。
她就再这么依靠一会儿,一小会儿。
“朕今天在前头一直想起你,还想起孩子们。”皇上说:“二皇子换了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影响胃口啊?”
谢宁轻声说:“他那胃口好的有些吓人了,一个乳母都不太供得上他吃的。”
皇上十分支持儿子的好胃口:“应该吃好,不多吃怎么能快长呢?你呢?午膳用了什么?”
谢宁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谁知道见鬼的午宴都上了什么菜?她好象就吃了几颗葡萄,其他东西碰都没碰,也根本都没在意那些盘子里都装了什么。
“让人传膳吧。园子里头山珍不少,让他们做几道新鲜的好菜。”
谢宁深吸了口气坐直身,注视着皇上的面容,有些艰难的开口说:“臣妾要向皇上请罪。”
☆、一百二十六 情分
“如果是玉瑶的事,朕已经知道了。”
谢宁怔了下,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显得格外清亮,鼻头也微微发红,刚睡醒的头发有些散乱。
她这样看着他的时候,让皇上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掌心发热,心跳的比平常要快,有些发慌。眼前也有些微的晕眩,就象要被这双眼吸进去一样。
“臣妾疏失大意,险些酿成大祸……”
皇上的指头轻轻点在她的嘴唇上。
“这件事情怪不得你,说来应该是朕的过失。你才刚生完孩子没有多久,以前又没有照管过孩子,突然间大中小一溜三个孩子揽在身边,换了谁能保证一点儿错不出呢?哪怕是朕,也不能担保自己就一件错事没做过。”
谢宁摇了摇头:“那不一样的。”
她和皇上都明白,有的错能犯,有的错却不能犯,只要一次就足够人终生追悔了。
皇上这样说,只不过是安慰她,替她开脱。
但谢宁却无法用这种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皇上正要说什么,忽然回过头去。
谢宁的视线掠过皇上的肩膀看向门口,玉瑶公主穿着一件杏色的襦裙,罩着大红的长比甲,手扶着门框正歪着头看他们。
谢宁赶紧又抹下了眼角,朝玉瑶公主招了下手。
玉瑶公主慢慢走了过来,很自然的靠在谢宁身边,头也倚在她身上。
皇上伸手,试探着触及玉瑶公主的头发,见她没有躲避和厌恶,才轻轻的在她头上摸了几下。
“你看,她多亲你。她知道你待她好,一刻也离不了你。”
谢宁伸出手臂搂住玉瑶公主,感受到这个孩子对她毫无保留的依恋。
白天的时候因为找不着她,宁可抱着她的枕头缩到她的床里去,也不肯向别人寻求安慰。
“奴婢偷懒不尽心,就换了便是,另挑勤勉听话的来使。这件事情就到这里,不用再说了。”
谢宁搂着玉瑶公主,轻声应了一声。
皇上看着眼前这一对母女,明明知道她们并非亲母女,却一时间恍惚起来。
似乎她们这么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至少,从前他就没有见过淑妃在他面前这样和孩子相处过。记忆中淑妃总是妆饰华丽,怕沾坏了唇脂,她就不会象谢宁这样去亲自己的女儿。如果离的太近,她发间那些刺猬似突出的步摇、簪子会刺着勾着孩子。
皇上觉得,那不象个做母亲的样子。
“适才你没有醒的时候,应汿一直替你求情,还把他自己都说哭了。”
“是吗?”谢宁抬起头来:“他都说什么了?”
“都是你的好话。”皇上笑着替玉瑶公主把揉乱的头发理了理,顺手替谢宁也理了理:“不过朕可同应汿说好了,不把那些话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