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点头答应了下来,但又有些犹豫,“你还在新婚里...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
履霜淡然道,“不过是名声上的东西,没什么的。殿下自去吧。”屈膝送了他出去。
太子的身影渐渐消失,竹茹这才敢舒一口气,“好险!”
履霜疲倦道,“可不是,东宫里的眼睛竟这样多。”
“是啊!殿门明明关上了,奴婢又把人都打发走了,亲自守在门口,怎么还会有人听到呢?”
履霜静静地饮了一口茶,“也不一定就是听到的。略微知道些什么,又瞧着他闯进来时,我们俩的神态。几样拼凑在一起,那大胆的话自然也就出来了。”
竹茹又惊又急,但到底性子是冷静的,转瞬就镇定了下来,问,“殿下觉得这事是谁做的呢?”这样说着,把眼风轻轻扫向东边,那是大宋良娣的住处。
履霜淡淡道,“别瞎猜,草木皆兵只会让我们先自乱阵脚。”
竹茹勉强点头,“还好太子殿下是个敞亮的人,听到闲话也不瞒着您。可您倒好,还在新婚里,就把他往别处推。”
履霜自然是不会对她说自己同太子的协议的。闭着眼,没有回答。
竹茹只当她是在难过,劝道,“奴婢知道,殿下是因为今日二公子的到来乱了心神。可是您要记得,他是您的哥哥,这样的神态落在外人眼中,是很打眼的!再则太子虽然温和,却不是个糊涂人。总之奴婢劝您自己好好想清楚!”
履霜攥着袖子,茫然地看着上面华丽的纹样,点了点头——鸾凤,那是只有太子妃可用的图案。
她不能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嫁进东宫的。
散乱悲伤的思绪渐渐收了起来,看着竹茹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你去替我准备衣服吧,我要沐浴。”
竹茹这才展颜,答应了一声是,出去了。
而早先出去的太子,想了一想后,决定去东殿看看大宋良娣母子。
大宋良娣本卸了晚妆欲睡的,见他来,惊讶了一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碧玉梳,迎上去,“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温和道,“来看看你。庆儿睡了吗?”
一旁的乳娘刚想回话,大宋良娣便打断道,“还没,钟娘你去抱他过来,给殿下瞧瞧。”
钟娘犹豫的神情被太子收进了眼底,他道,“算了,时候不早了,明天再看也不迟。”
大宋良娣想也不想地摇头,仍旧嘱咐钟娘道,“去抱孩子过来。”
钟娘只得去了,抱着睡眼惺忪的皇长孙过来。
太子见孩子一直在拿小手揉着眼睛,努力地喊爹,心头浮起酸楚。抱过他,哄了几句,对大宋良娣道,“你带着庆儿睡吧,我去书房了。”
大宋良娣点头,随手把孩子递给钟娘,叫她带下去,“殿下还是去太子妃那儿吧。”
太子听出她催促之意,忍不住道,“我不是说过...”话说到一半,想起殿里宫女们都在,忍下了。转而道,“孩子被吵醒了,你不哄一哄他么?”
大宋良娣不假思索道,“他是男孩子,又是宫里的皇长孙,一味的娇宠着,像什么话?”
太子听的沉默,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大宋良娣跟在后面道,“殿下!还是去太子妃那儿吧。您新婚未久,膝下子嗣又不丰。一旦去了书房,不定别人会怎么说呢。殿下才入东宫没多久...”
太子再也忍耐不住,霍然回头道,“我也有不想侍寝的时候。”
他说话从来温和客气,这样露骨还是第一次。大宋良娣不由地涨红了脸,“殿下...”解释的话还没出口,便见他已大步地走远了。
身旁伺候的宫女文鸳急道,“早就劝过良娣,太子殿下性格温和,喜欢和婉的女子。您偏不听,总这么硬邦邦的...”
大宋良娣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懂怎么做讨人喜欢的女人,也不想懂。我活着,不是为得到男人的欢心。”说完,也不顾文鸳唉声叹气的跺脚,自顾自地进去了。
第64章 冷
太子一直大步地走了很久,才终于停下来。
左右从没见过他这样说话,都在心里猜测他是不是发火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太子站着吹了会儿冷风,自觉头脑清醒了些,开口道,“走吧,去书房。”
左右忙都答应一声是,引着他往书房的方向走。
但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沉吟道,“还是先去看看申良娣吧。”
左右见他改主意,都有些惊讶,但也不过是一瞬,很快就都答应一声是,转了方向引他过去。
等到了东边,申令嬅亦卸了晚妆准备睡了。见他过来,又惊又喜的,“殿下怎么过来了?”
他温和道,“来看看你。前几天一直在孕吐,今儿个好些了吗?”
申令嬅笑吟吟地抚着肚子说,“好些了,今儿个晚膳用了足足三碗鸡皮酸笋汤呢。”
太子看见她笑颜,心头阴霾被驱散不少,跟着也笑起来,坐下说,“你虽胃口好,但也不要多喝。笋难克化,仔细夜里难受。”
申令嬅笑着答应了,忽然想起一事,诧异问,“大晚上的,殿下怎么不陪着太子妃,倒来了妾这里?”
太子略有无奈道,“是她催着我来看你的。”
申令嬅嘘着气笑,“霜儿这样客气,她还在新婚里呢。”
太子有些诧异,“霜儿?”
“哦,殿下不知道吧,家父同成息侯是几十年的至交。所以妾从前在闺中,便同太子妃顽的很好的。”
太子点点头,随口道,“既如此,你便多劝着她些。今日她哥哥跑来大吵了一顿,我瞧着,她很是伤心呢。”
申令嬅点头道,“窦二也真是的,往常他一向是最疼履霜的。这回不叫他回来,又是怕他在颍川郡没办好事,回来分心的,他倒怄的履霜难过了。”
太子听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奇怪地问,“他们兄妹,关系很好么?”
申令嬅说是啊,“窦二眼高于顶的,一家子兄弟姊妹里,也就同履霜处的好些。”
这话同履霜说的截然相反,太子这时候突然又想起前两年遇到履霜与窦宪的样子,分明同申令嬅说的是一致的。心头逐渐泛起怪异感。
申令嬅见他面色古怪,有些惊讶地拿手在他面前挥动了一下,“殿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勉强笑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做,先回书房了。”
申令嬅略有失望,但并没有纠缠,说了几句“早些睡”、“注意身体”等语,便送了他出去了。
这夜太子因站久了,受了风,鼻子有些塞,回去后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二更天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渐渐觉得有些凉,光影流转,时空慢慢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深冬。
小小的他坐在书桌前。房里一块炭火也没有点,热炕也没有烧。他的脸被冻的通红,血丝浮在脸上。但他还是极力地在抵御着严寒,耐心临摹字帖。可写着写着,笔尖的墨凝固住了,他把毛笔伸进砚台里舔,没想到砚台里的墨亦冻成了冰。他不知所措,伸出手去磨墨,可身体发冷,冻僵了的手指根本握不住油石,油石从手里掉了下去,滴溜溜地滚落在地,原本光净的地面立刻溅上不少墨迹。
他茫然地看着地上的污渍,感觉自己再没有力气了。把两手伸到唇边,呵气去暖,又不停地揉搓着双手。
这样过了一会儿,逐渐觉得血液回流,手指能动弹了。
没想到外边有脚步声响起。他吃了一惊,赶忙俯身想去捡油石。但冻久了的人,远不如平日那样利索。那人又存着突击检查的心,进来的比他想象中更快。
见他没有在临书,那人不由呵斥道,“炟儿!你怎么又偷懒?”
他又愧又急地站了起来,嗫嚅,“母后...天太冷了,儿臣的手被冻僵了。所以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皇后不为所动,“给你烧了炭火,屋子一热,你又要睡。还不如这样,每天写的还认真些。”
他觉得委屈,“可是这样真的好冷...”
皇后一副恨他不争气的样子,道,“冷怎么了?古人还有闻鸡起舞、悬梁刺股读书的呢!你这点子苦又算什么?”越说越生气,指着他数落,“原本你就不聪明,还一味地偷懒耍滑...”
他辩解,“儿臣没有...上次是师傅留的作业太多,累极了,才睡过去的...”
“我不要听这种话!”皇后打断道。又蹲下身,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炟儿,你要争口气啊。想想你二哥,他如今都会做赋了,你呢,到现在还在学书呢。你是中宫的儿子啊,怎么可以比他差?”
他小声地说,“二哥比儿臣早进学三年,所以儿臣的进度才比不上他的...”
皇后脸一冷,“早出生早进学又怎样?只要你肯努力,一定可以追上他!”
他耷拉着脑袋,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