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嬅“扑哧”一声笑了,“你可是奇怪,为什么她见你嫁进东宫,不怒反喜?”
履霜点点头。
令嬅压低声音道,“你可还记得去年的行宫之变?”见履霜迟疑着点头,她的声音更低了,“我也是到了这里,才隐约地知道,这些事,咱们殿下也有参与的。”
履霜一早就猜到了,但还是配合着做出惊讶的表情,“啊?”
“殿下那样的人,自然设不出什么阴谋诡计的。是宋月楼。”
“...可这样的事,姐姐怎么会知道呢?”
令嬅有些不屑地道,“她自然是不会往外说这些的,但她那个妹妹却浅薄的很了,好几次同我和梁枚吵起来,都说什么‘没有我姐姐,哪儿来的你们两个太子良娣?’又巴巴地夸她姐姐是‘东宫第一谋士’,由不得人不猜疑。这不,我留心打听,到底也知道了一点。”
履霜沉吟道,“那这位大宋良娣倒真是不可小觑了。也难怪梁良娣有涅阳长公主撑腰,也不敢去伸手够太子妃位。”
令嬅拍了拍她的手,“总之今后你自己多小心。”
履霜听的在心中一叹。令嬅根本不知道她嫁进东宫为的是什么呢。抬头只说,“谢谢姐姐告诉我。”
“咱们两个还说什么客气话呢?”令嬅嫣然一笑,又同她说起别话来。
可说了没几句,忽听殿门口传来喧哗声。令嬅随口问,“外头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竹茹说出去看看,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回来,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地进来了,又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履霜惊讶道,“这是怎么的?”
竹茹脸色惨白地趴伏在地上,“...二公子过来了。”
她的话像是当头棒喝,履霜的脸一下子煞白,只是竭力维持着镇定。
令嬅没注意到她的脸色,诧异道,“你们家公子不是还在颍川郡么?我听说他要到年底才能回来呢。”
竹茹勉强回答她,“是啊。可公子听说姑娘大婚了,便提早回来了...”
“哦。”令嬅笑,“本来嘛,你和窦叔叔就真是的。这样大的婚仪,不叫他回来。”
履霜勉强解释说,“我和爹怕他在外有事还没办妥,这样回来只怕不好...”
令嬅叹道,“你们也太恭谨了些。好了,不打扰你们兄妹聚了,我这就走了。”说着,起身离开了。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履霜攥着袖子,沉默好半晌,才终于说,“竹茹,你去请二公子进来吧。”
竹茹满面担忧,犹豫着没去。履霜脸色苍白地笑了一笑,“去吧,有些话早晚也是要说的。”
竹茹狠下心福了一福,出去了。
过一会儿,一个身穿甲胄的身影便大步地走进了殿里。
竹茹引了他进来,便关上了殿门,又将所有仆从远远驱赶开,亲自守在门口。
而殿内的履霜,一眼望见窦宪鬓发散乱,满面风尘,眼泪几乎就要落下了。转过头,强忍着方能镇定地开口,“二哥怎么回来了?”
他的声音哑的几乎不能听,“回来给太子妃贺喜。”
第63章 伤情
太子妃。
他叫她太子妃。
履霜刹那觉得眼眶发烫,勉强抑着方能问出口,“如今才十月...离陛下去年规定你回京的日子,还有许久呢。”
窦宪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和伤痛,他大声嘶吼道,“我若再不回来,就要一辈子被人瞒着,到现在都不知道太子妃有了这样一个好归宿!”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一样刺在她心头,履霜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刷的落了下来。
窦宪怔住,随即想也不想地奔到她身边,半跪下去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是爹他们逼你!是不是?”
他离的那样近,心心念念的容颜就这样突兀地撞进履霜眼中。
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无缘来到人世的孩子。
如果那时候孩子平安地生下了,是不是会有着同他差不多的容颜呢?如果孩子平安地生下了,他们如今又是什么样的结局?
她几乎是恨自己了。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力气去生孩子?为什么没有在窦宪走前就请个医师看一看?为什么要让他出去建功立业,而不是让他留下来,陪着她?为什么要听成息侯的话嫁给太子?为什么要遇见窦宪。
窦宪温暖的手掌握着她的手,她想到他们曾无数次这样的亲近过,而如今一切都不可得了,越发地悲从中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哭的几乎痉挛。他不知所措地拍着她的肩膀,笨拙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伤你的心...我不该怀疑你...”他颠倒地说了好几遍后,忽然两手握住履霜的肩头,认真地说,“霜儿,我们走吧!我回来了,我带你走!”
走?如何能走?走到哪里去?履霜哽咽着不断摇头,“我已经嫁给太子了...”
窦宪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关系的,我带你走!我们离开京师,远远地去别的地方!”
然后他从此变成一个逃犯,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像成息侯一样,经历一个又一个孩子的离世?
不,绝不可以。
这个念头一起,履霜心里的茫然和软弱立刻都被打散了。她咬着牙推开了他,“不,我已经嫁给太子了...爹没有逼我,谁都没有逼我。我是自愿的。太子,他对我很好,此生我都是他的人。”
窦宪跌在地上,不能置信地问,“那我呢?我们在一起,又算什么?”
履霜极力忍着眼里的泪水,道,“窦宪,你忘了我吧...就当...我是你犯过的一个错误,就当我是上天给你的一个错的安排...”
“为什么一别一年,你会说这样的话呢?”窦宪惶然地摇着头不肯听,“我如何能忘?我怎么忘得掉?”
履霜的眼泪几乎又要下来了,但这次她硬着心肠,擦掉了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对他大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是自愿的!我从小受够了苦,我再也不愿意苦苦地讨好你,等着你回来!”
窦宪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样,茫然地看着她,“...讨好?”
履霜痛然地大笑,“是啊,你其实应该知道,我们的脾性并不相投。一直以来都是我迁就你、讨好你!我...”
“别再说了!别说了!”
但履霜还是接着吐出更伤人的话,“你一去一年,我再也不愿意把青春消磨在这种无望的等待上了!比起你,太子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等停下来的那一刻,她发现窦宪的脸扭曲地已经很难看,紧紧地咬着牙齿,以致腮上的血管都凸了出来,一根根跳动着。脸色也变得死灰,连嘴唇上的血色亦退尽了。她心里泛上悲哀和酸楚,再也不忍看了,打开门,让竹茹带着人把他送回去。
窦宪擅自离开颍川郡回京,又偷了他父亲的宫门符进宫一事,很快人尽皆知。
晚上太子来,亦问到了此事,“听说他闯进你殿里,同你大吵了一顿?还引的你哭了?”
履霜受了一惊,浑身泛起寒意,“殿下听谁说的?”
“崇行啊,说是听你殿里的小宫女讲的。”太子不悦道,“他私自回京本就是犯了大错,如今又这样,究竟意欲何为呢?”
履霜一下子想不到辩解的话,勉强答,“不是什么有脸的事,殿下还是别听吧。”但见太子还是看着她,只得道,“家兄和我虽称兄妹,但殿下知道的,我原不是窦府中人...”
太子见她自伤身世,忙道,“好好的,提那个做什么,也怪我非要问。好了,不用说了。”
但履霜摇了摇头,坚持道,“殿下认识窦芷么?”
太子略想了想,心中浮起模糊的印象,“你们府里二房的姑娘?”
履霜说是,叹息道,“她同我二哥是嫡亲的堂兄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性情又相投。却先前却因...的事受了父亲怒火牵连。二哥替她抱不平,对着我,几次话里话外都有不悦的意思。这次又知道我越过她嫁进了东宫...”
太子嘘了一口气,“怪不得成婚时,岳丈说不需通知他回来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层。”
履霜说是,“可到底还是惹恼了他,叫人看笑话了。这些家里的杂事本不该叫殿下知道的。但如今既说了,妾少不得求个恩典,请殿下忘了,也别对人提起今天的话。”
太子点点头,“我知道。处罚了他,你和岳丈脸上都会难堪的。这样吧,我对外说,是我悄悄下了恩命给他好了,所以他提早回京。父皇那里,我也一块儿替他回了。”
履霜感激地福身,“多谢殿下。”
“即便要谢,也是我谢你。”太子苦笑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后悔,这样自私地延误你一生,是对是错。”
履霜摇头,“殿下快别说这样的话。您把我从不堪的处境里拉出来,又给了我这样一个位置,我心里是很感激的。殿下去看看几位良娣吧。或者是去宋良娣那儿看看皇长孙,或者去看看令嬅姐姐。她如今怀着身孕,很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