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他不肯延医问药还要马车继续走,等到入京的时候整个人都烧的几近陷入昏迷。
巩兆和见外头阳光大好,带着户部随行官员并护卫们一路连赶到城门口,这才招呼手下小厮们:“快去请吴郎中到怡园等着!”
“兆和!”唐牧忽而掀开车帘:“叫吴墨杨到那府去,咱们直接去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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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园中,帐房先生抓起他那把一尺长的珠算盘上下轻轻一摔便一手指着帐目一手五指上下打起来。韩覃在旁盯着帐目,待他打算完之后自己接过来算总帐。
她边打两颊上浮起笑意来。大壮在旁一眼不眨亦是瞅着韩覃,见她面上笑意越来越深也是笑的收不住。她能笑的这样开心,还得是两人满满背上两大筐樱珠到集上卖掉之后,一起坐在山路上一人一块香油米花数铜板的时候。
大壮越看韩覃笑的开心就越高兴,乔惜存在旁看着忍不住翻白眼,伸手在大壮粗壮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看你的口水,眼看就要淹掉账本了。”
“罪过罪过!”大壮擦了把口水仍是盯着韩覃。韩覃最后终于算完,纤纤十指伸开在算盘上虚按了一把,抬头笑的傻子一样问他们几个:“你们猜咱们这回挣了多少?”
乔惜存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一看你就没见过银子。”
大壮脖子伸的老长,果真口水都掉到了帐簿上:“多少?”
韩覃一指一指捏起拳头,盯着算盘念道:“五千七百二十一两银子,并三百文钱,铜板不计。”
乔板接过话来:“这是刨掉咱们今年一年的店铺租金之后得出的数目,是净数。”
韩覃问大壮与乔惜存:“你们欲待怎么个分法?”
乔惜存往后扬了扬身子:“你是东家,按你说的办。”
往年黄家炭行掌着木炭生意时,一年赚得可比这多多了,她心中有些怨大壮不会做生意,光禄寺十万两的大单不接,非得要挣这些辛苦小钱。
韩覃按大小数出一千七百两进卧室放到乔惜存妆台前,这才出来分大壮的那一份。大壮似是早就准备好一般,伸手坚拒着不肯要:“韩覃,无论银子还是炭窑皆是你的,我一文不取,只要一碗饭吃就成。”
韩覃见他不肯收,气的捣了一拳:“不行,你必得收下,出去找个媒婆说说媒,不拘那里找个娘子来要紧,你如今也老大不小,该找房娘子了。”
大壮气的往外走着,走到小后院外面在门上看着韩覃,等韩覃出来便问韩覃:“你在这家也不过呆得两年,书学又已经死了。韩覃,当年可是我背你上的龙头山,回的拗古村……”
他说着说着竟揉着眼睛耸肩哭起来:“你嫁给书学我就认了,他是读书人,不比我是个粗人。可如今他已经死了,你就该是……”
韩覃与大壮相识六年多,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也正是因此,她每回央大壮陪她下山换米换油卖樱珠,回来总要替他纳鞋缝衣去还这个人情,也是不想亏欠他的情意。
龙头山那地方偏寒僻远难说房娘子回去,而大壮这些年一直不能说上媳妇,也恰恰是因为地方偏寒,好几处说亲的人上过一回龙头山之后便没了音讯。
韩覃与李书学走了之后,大壮几千里路上寻到此,她恰也是为了情份,想要叫大壮从此在京中落脚,能在此落户,再寻房娘子来过活着,过得几年回嘉定州把大壮娘接来,他这一辈子也算是脱了那穷乡。
她虽知他心却无意,如今听大壮明明白白竟眼看就要说出来,生怕他说出来要叫两人难堪,索性一把将那银票拍在他身上并推出了门:“亲兄弟还要明算帐,何况咱们还无亲无故,你的就该是你的,拿走吧。至于我该嫁给谁,大壮,那不是你该操心的。”
她经过小西院附近,见冻土一冬的工地重又开了工,跟唐牧出外差的熊贯竟也回来了,正带着工头并工人们拿着图纸在那里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熊叔叔?”韩覃抱着账本几步跑过去笑问道:“你们已经回来了?”
熊贯见是韩覃,忙抱拳行礼:“表姑娘,小的们也是今天刚才到的京城,你一冬可好?”
韩覃点头:“很好,二爷可也回来了?”
熊贯点头又摇头:“回来了,不过去了那府,他病的有些厉害,只怕要养得几日。”
病了?唐牧那样精壮的人,不像是会生病的样子。
韩覃重复着:“病了?”
熊贯道:“烧的面皮都紫了,如今吴郎中正在那府替他瞧病了。二爷这小半年在外熬的苦,连日没休连轴的转,整个大历朝的疆土都叫他走遍了,不病倒才怪。”
韩覃抱着账本进主院,入正房穿起居室到卧室,依旧是他走前的样子,书房的门都未曾开过。唐牧一来就去了唐府,果真没有回怡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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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巩兆和替唐牧遣散手下随从的户部下属官员们,并护卫们一并直接卸开唐府正门马车直入赶到品正居。巩兆和亲扶唐牧下车,他烧的连身上官服都热气腾腾,下车左右四顾见唯有唐世宣带着个孩子在旁站着,欲要伸手摸摸唐逸那小弟弟也使不上力气,皱眉问道:“阿难去了那里?”
唐世宣回道:“他今日跟我母亲与大嫂两个去光禄寺少卿韩复府上做客了。”
唐牧骂道:“荒唐,眼看会试在即,他不好好在此温课,居然还有闲情去做客?”
唐世宣过来伸手欲要扶唐牧,叫他挥手挡住:“我自己走!”
这是他父亲当年住的屋子,这些年但凡回府他就住在这里。一屋子乌鸦鸦老酸枝的家具,年程太久泛着股子淡淡的潮木气息。
唐牧站着看了许久忽而冷笑,这世间只怕没有年头比他更长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有些累,走进卧室挪步到床边,仰躺到那纵深六尺的深榻中便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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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此时光禄寺少卿韩复府上,唐逸远远坐在一张圈椅上望着外面初融湖面上几只鹅黄小鸭子跟着一只老鸭子游来游去,单调的叫声呱呱个不停。不远处,他母亲文氏与祖母唐夫人两个正在与这府上的夫人高氏叽叽呱呱聊个不停。
那高氏是阁老高瞻的妹妹,一个劲儿在说着自已腕上的镯子值多少两金子,耳中的珍珠又值多少两银子,身上一袭绸缎抵得穷人家一年多少口粮。文氏与唐夫人两个少出门的寡妇,见这家的富贵至极已经有些撑不住,此时便不停的奉着笑声。唐逸等得许久才等来这府的小少爷韩贡,这孩子至少有十三岁了,竟然还提着一串蛐蛐儿,见面也不行礼也不会称尊长,只嗨了一声问道:“唐哥,你可会逗蛐蛐儿?”
唐逸摆手:“不会,也不爱。”
韩贡大惊:“那能,这好东西最能杀时间,我一逗能逗一整天,饭都顾不上吃。”
唐逸已经不想再跟他聊下去,见远处水边有处亭子,遂行到那亭子处对韩贡说道:“我欲要在此歇坐片刻,如今天还冷,水边风大莫要吹死了你的蛐蛐儿,不如韩兄请回屋子里去捂着?”
韩贡果然点头:“对啊,一只蛐蛐儿也得四五两银子,好些的值个上百两了,我可不得保护好它们,那小弟就此别过,大哥你自呆着呗。”
他连话也不肯说完,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唐逸负手闭眼在水边站得许久,忽而觉得有什么东西一股风一样自他身边窜过,他才睁开眼睛,便见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自亭子栏杆上一跃便跃到他肩膀上来,喵的叫了一声。唐逸见这猫颜色生的好,虽它面色十分的凶却了伸手欲要逗上一逗,就听身后一个少女的喊声:“不要摸它,会咬你的。”
唐逸的手停在半空,那猫尖叫一声已经扑了过来。他身后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被亭外的台阶绊倒,整个人扑过来将唐逸压扑在亭子沿边的柱子上。他回头,见这少女圆蒙蒙的双眼尖尖的下巴,鼻梁鼻直圆润,她的面貌竟是十分肖似当年还在唐府时的韩覃。
唯一不同处便是那张嘴,她的嘴唇肖似韩夫人高氏,是两片薄唇,略显得有些刻薄。
但等她笑起来的时候,那缺点也就没有了。她抿嘴笑着推开唐逸起身,抱起那只猫儿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回头问道:“你可知道暖阁中我娘与你娘你奶奶在商议些什么?”
“什么?”唐逸问道。
那少女止不住如银铃般笑着,几步跳到亭外又回头,脸泛潮红神秘兮兮笑着低声说道:“你很快就要成我的姐夫了,你若待我好,我不定会带你去悄悄看一眼我姐姐呢。”
唐逸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便一直盯着,他记忆中的韩覃从未曾笑的这样欢畅过。他心中有些酸意,眼眶便有些湿润。
韩清见唐逸仍直直盯着自己,双眼中含情脉脉似别有深意一般。她生的正当年,当然也知道自己生的美,唯有双唇太薄显得寡薄不是善面,但笑能弥补这缺点,所以她爱笑。
她一直笑着,唐逸便一直盯着她。初春才融的水边,桃花结蕾迎春花结是黄黄的骨朵儿,这少女一袭桃红洒花袄,耳中坠着两只粉红色的水晶珠子,手上一串黄澄澄亮莹莹的金丝玉串珠,一双手不停摩梭着怀中那只猫儿,见唐逸不言,又对着猫儿自言道:“阿狸,你瞧着咱们的姐夫生的好不好?姐姐要见未来的姐夫生的这样玉树临风一表人材,你说她欢喜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