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之所以皇帝会爱上庄嫔并且爱的死心踏地,是因为她一直在模仿他上一世那位妃子?
韩覃又是一声哂笑,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极力抑着自己心里的激动,问唐牧:“李昊前世那妃子所留的琐言,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二爷这里可有摹本,我能否看看?”
唐牧却不想再谈下去,他还要出门练剑,换掉官服披上长衫,紧腰上只得松带一束,眉头依旧簇着,柔声道:“这些事情与你何干?早些休息,明日咱们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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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韩覃往唐府,而韩清一辆小油篷车拉着,依旧是叫唐牧送去了怡园。
韩覃眼望着在城门口两车分道,松了帘子回头问唐牧道:“韩清在怡园中,住在那一处?”
唐牧本在读制书,扔了那制书揉了揉眉头道:“乔惜存曾住过的那处院子。”
韩覃忍了许久,终还是没忍住,愠声道:“既你已经带着她去过一回留京,而她也替你将事情办妥当了,仍不过小孩子而已,你就差人把她送到秦州韩雅处去也可以,为何还要留着?”
在韩覃的注视下,唐牧微微簇起了眉头,缓缓摇头道:“事情才不过刚刚开始而已。那虽不过是个小丫头,野心却很大,既她有那份野心,况且又能对我有益,我便扶她一回,相互利用利用,不是很好?”
“唐牧!”韩覃跪坐正了,语气渐硬而厉:“我本是个天分不高亦不够聪明的妇人,可我如今渐渐也悟出来了。你嗦使韩清说动那留京太监王治,是想鼓动他造反对不对?只要他反了,皇上就会对在外的太监产生恐惧感,从而,会将京外各任上的太监们全收回来,纳入皇城,对不对?”
唐牧边听边点头,笑道:“能悟到这些,可见你也不傻。”
如今还在马车上,无论有无人听到,说这种话总还是要小心的。韩覃凑近了唐牧道:“你的大事,我帮不了亦没有那个能力去帮。但是,既然你前世活了四十年,再加上今生的二十年,也算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这样年龄的人,就该有自己的行事与城府,而不应该利用一个小姑娘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唐牧面色渐冷,听完反问韩覃道:“你以为韩清果真愿意去秦州?”
不等韩覃再言,他又道:“自韩府出事之后,我本就意欲将她送往秦州。但是,她自己从路上又逃出来,逃回了京城。而之后,亦是她自己主动要去给永国公李显做妾。虽然你与她是一祖的姐妹,但是韩覃,她与你不同,你是朴实本份的妇人,可她有满满的野心,她想拨弄朝局,想爬上这个帝国的顶端,站在男人们的肩膀上呼风唤雨。所以,我才能心安理得利用她,概因,她也很想被我利用。”
☆、第76章
韩覃越发恼火,眼见得车停了,也不必人扶,随即自己掀帘子下了车,往唐府去。品正居里死过陈九,她自然也就不肯再往那一处住了。在她离府的这些日子,唐世宣重又搬回了唐夫人的上阳居,又把叙茶小居布置过一回,等韩覃一进府,春心秋菊两个便带她往叙茶小居而去。
唐牧还要入宫,却还差淳氏传话回来,要韩覃也备好大袖礼服并各色命妇钗饰,明日一早要也要入宫。
芳姊叫唐牧拨去贴身照料韩清了,韩覃身边就只剩下新来的春心秋菊几个。容样儿出挑,性子却都很老实。韩覃整天儿的搬家,东西也不好归整。带着春心秋菊几个翻了半天,翻出件红白镶边浅金牡丹堆纹的大袖来挂起熏香,又将当年陈九送的那些宫制钗环翻出来,送到外头去炸澄过一一摆起。
虽她心里仍还不痛快,但既是唐牧的妻子,阁老家的正头夫人,入宫这样的大事,该撑的场面却仍还得替他撑足。
春心见韩覃在妆台前坐着梳头,取了那支仙人骑鹤的掩鬓对簪过来,贴在韩覃鬓间比了比道:“这一对儿显得有些老气了,不如奴婢替夫人换一对蝶赶菊簪的吧?”
韩覃梳头的手一怔,愣了片刻,忽而问春兰:“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春心不明究里,却也笑着重复道:“奴婢说,这一对儿显得有些老气!”
韩覃心头一滞,忽而就忆起一个瘦瘦高高,肤白而阴郁的男人来。那是帝王的寝宫中,他抽了她仙人骑鹤的掩鬓下来,声音沙哑,含着调侃:“这一对儿显得有些老气,朕叫内务局明日赏你一对蝶赶菊的吧!”
时间的流向,事情的走向,都叫唐牧这个外来者给改变了,所以,本该死的她没有死,换成了另一个叫庄箜瑶的姑娘。如若不然,她如今也不过一具被鸠毒浸黑了骨殖的尸体而已。而李昊那个男人,也与她一样,有了不一样的爱情,不一样的伴侣。
韩覃不知道自己明天入宫是去见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李昊。她将那对仙人骑鹤的掩鬓递给春心道:“那就换一对蝶赶菊得来,把这一对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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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妇入宫,与大臣们该是要在同一时辰的。
唐牧昨夜传话来仍是宿在宫中。一早才敲过三更的锣声,韩覃便早早起身,慢悠悠的梳洗,坐在书房那条案旁吃早饭,吃完之后再穿衣,着妆,等到约摸四更的时候,便见外头淳氏穿着件秋紫色的褙子走了进来。
淳氏一进门先上下打量了一番,难得一笑赞道:“二夫人今日这身打扮,体面大方,漂亮之极。”
韩覃见她也刻意打扮过,疑惑问道:“嫂子今日也要陪我入宫?”
淳氏一笑,却是不语。待从西门上出了院子,韩覃远见那辆马车里有盏灯,心中已觉得有些问题,果然一撩帘子,便见韩清穿着正红色的十样锦如意纹大袖,满头珠玉,于那微黄的灯光下端身正坐于马车中,见她撩帘,随即抬头笑着唤道:“姐姐!”
韩覃闭眼沉了半刻,踩上小扎子上了马车,随即与韩清一左一右,于马车的微晃中,往皇宫而去。
“二姐姐,咱们此番入宫,是去见在慈宁宫闭宫修行的太后娘娘末世之渣攻重生。虽说是以您的名义前去,可太后要见的人却是我,这些事情,也不知唐大人有没有对你说过。”韩清笑意盈盈的问道。
自打前些日子往留京,再到回来之后重新住在怡园,韩清整个都与原来不一样了,眉目间神彩飞扬,生机勃勃。也许唐牧说的没错,她天生就是喜欢舞弄风云的女子,或者也正是因此,上辈子才愿意嫁给前一个唐牧做填房。
但她究竟为何会治死那个唐牧原配所出的儿子,这些原因,就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韩覃转过头,冷眼去望韩清,便见她一双肖似自己的,圆圆的杏眼儿也正盯着她。容样肖似的姐妹二人,皆是妆扮的宝塔一般,望着彼此时眼神里却全是刀子。韩覃笑着,摘帕子揩了揩唇角道:“清儿,当日在留京时,你曾说唐府二夫人的名位是我的,而怡园和唐牧那个人,却是你的。
唐牧那个人和怡园究竟是谁的,如今我也不说它。既然你认我是唐二夫人,那就在此听姐姐我一句劝,你欲要拿唐牧做个登天梯也罢,还是果真就爱他那个人材,不惜为他卖命也罢,这全是你与他之间的事情,无论你们怎么样结盟,怎么样合作,都不必拿到我面前来显摆。
你或者有你的野心,而我不过一深闺妇人,不爱听,也懒得听你那一套。现在,若你果真还想利用我入宫,去见一回那高太后的话,就把嘴巴闭的紧紧的,难听的话儿一句也不要说,否则,我立刻下车回家补我的觉去。”
韩清虽心甘情愿叫唐牧所利用着,但她与唐牧之间的往来,全靠芳姊中间传话儿,便是亲自与唐牧说过的话也没有几句。她也是为了能叫唐牧与韩覃夫妻之间起龃龉,才会不故场合的,极力的刁钻言辞,想要刺激韩覃而已。
谁知韩覃竟这样不识趣,她几番言情相激都激不起来,无趣之下,也只得气白了脸儿规规矩矩的坐着。
皇宫内城之中,高太后如今闭门慈宁宫不出,而李昊身边除了那庄嫔外,再无受宠的妃子,恰前阵子才逢过宫变,东西六宫与太后有牵扯的几位嫔妃全清了出去,到如今,后宫出了宫婢与太监,竟就没有了主子。是以韩覃与韩清两个入宫,后宫中竟只有一个年老垂垂的刘太妃前来接见。
这刘太妃是皇帝李昊生母刘妃当年身边的丫头,后来被先皇帝也纳到了身边,却因无所出,至先皇死时仍还是个嫔位。到如今李昊亲政,而高太后又因宫变被锁到了慈宁宫里头清修,这一生默默无闻的老太妃扶摇直上,竟成了皇宫内城中唯一能理事的老人。
刘太妃在长寿宫接见韩覃与韩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招韩覃与韩清到面前凑近看了半天,连连笑道:“难得这样像的姐妹俩,竟是长的双生子一般。”
韩清适时跪到了地上,连连垂泣道:“不瞒太妃娘娘说,小女外舅是高瞻,而太后娘娘,是小女的舅奶奶。如今舅奶奶深锁宫门不见外客,小女并舅舅一门再无别的心思,却是十分思念于她。今日小女入宫,再无他求,还请太妃娘娘垂怜,让小女去见一回太后娘娘,不必多言,只带一两句思念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