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我行至宫门前被拦了下来,之后淮阴王来传话说陛下正与南阳王游览仙都苑,晚些还要观看百戏,让我明日再去…”长恭说着,又不禁拧起了眉头。
近来,陛下对他的这个堂弟高绰倒是尤为在意。
只是自从陛下将高绰留在身边后,荒唐之事不仅更多,反而愈加凶残。
这南阳王高绰,是九叔武成皇帝的长子,虽比陛下早生几个时辰,但因非正室所出,被贬为次子,后来又被过继给十五叔汉阳王高洽。
他的母亲李氏,曾是魏孝静帝元善见的妃嫔,后来孝静帝禅让时求与妃嫔告别,其余妃嫔莫有感言之人,唯李氏诵陈思王之诗作别,曰:“王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当时闻者皆为之哭,连去传旨的杨愔等人都有所动容。
二叔文宣皇帝登基后,将李氏赐给了九叔作妾,于是生下这个堂弟。
他自小顽劣成性,很多地方像极了小时候的延宗。
十多岁时,他留守晋阳,因为喜爱波斯狗,经常四处纵狗。
尉破胡因此出言规劝,结果他在大庭广众下挥刀乱砍,将几只狗斩杀,吓得尉破胡和周围的随从四散而逃,不敢再多言。
等他任司徒、冀州刺史时,时不时会让下人□□身体,扮成野兽蹲坐,然后放狗出来与之肉搏,最后下人多被狗撕咬吃尽,惨不忍睹。
因为任意胡为,他又被贬至定州。
一到那里,他就令宫人们汲取井水作后池,又兴建殿宇,在楼上用弹弓弹人。
平日里,他喜欢微服出行,喜欢无节制的游赏打猎,还常常任意施行□□,每每那时便与人云学文宣伯为人。
前些日子,陛下受人谗言,听说他在定州的府邸豪华,堪比皇宫,恰巧那时他在州路遇一个抱婴儿的妇人,将母子都喂了宠爱的波斯狗,陛下便借此下令将他锁来邺城…
“殿下?”
郑氏的轻唤声将长恭拉回现实:“恩?”
“殿下行军多日,想必车马劳顿,我去吩咐下人们准备热水和酒菜,殿下既然今日不必进宫,便好好休息休息。”郑氏说着突然面色微红,又补充了一句:“妾还有一事,不过等明日殿下从宫里回来再说吧…”
长恭略感诧异,但还是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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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苑中,临时搭建的城楼上黄旗漫天。
高纬和高绰登城而望,城下黑旗密布,黑衣的甲兵列队而待。
两人相视一笑,高纬便下令:“擂鼓助威!”
韩长鸾抬手示意擂鼓。
鼓声一响,城上和城下的人便开始骚动起来。
“把朕的弓箭拿来。”高纬一扬手臂。
穆提婆身穿红甲,从侍从手里拿过弓箭呈递上来。
高纬弯弓瞄着下面的人群,骤然松手,箭直飞出去。
紧接着城楼下便响起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城上的诸人也都纷纷拉弓放箭。
高纬又抽出一支。
“嗖”地一声,城下又一个黑甲之人应声倒下。
“陛下好箭法!”高绰称赞道。
高纬笑着将弓箭递给他:“还是阿兄你主意好,平日里虽有狩猎,却没有这真枪实箭的攻守城池有意思。”
高绰接过弓箭:“这算什么,若是陛下能再找来连弩,投石器,云梯之类的,想必这游戏会更有趣!”
高纬点了点头:“那下次便加上这些。”
他边说边看着眼前的兄弟拉满了弓弦。
和他那个讨厌的弟弟高俨比起来,这个哥哥让他很是喜欢,每每和他一起都会有很多新鲜有趣的事情发生。
犹记得他被押解到京城的那日,自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在见到他的时候亲自上前帮他松了绑,还随口问他在州府什么事最好玩?
这个哥哥思索了片刻便告诉他将蝎子聚集在盆里,看它们蜇猕猴十分有趣。
他听着新鲜,当夜便令人去找一斗蝎子来。
出乎意料的是,一夜下来,下人们足足给他抓来三升蝎子,远远超出需求。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活着的蝎子。
兴奋间,他见这个哥哥也面露欢喜,还感慨着这么多蝎子,恐怕要十几只猕猴才能用完。
他猛然想起刚刚百戏班子扮演猴子的人,当即就令人将蝎子置于斛中,把那只“猕猴”扒光扔进去。
那戏子不明所以,直到裸卧其间,才反应过来。
下一瞬,戏子便发出宛转凄凉的嚎叫之声。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在静谧的夜里,响彻整个皇宫。
听惯了乐声的他,觉得这叫声充满魅力,而眼前在斛中拼命挣扎的戏子甚是滑稽,比他看过的各种表演更加逗乐。
他笑着大赞这个哥哥的主意好,又说他怎么有这样的乐事不早些上报。
这个哥哥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说他也是第一次看这么大的“猕猴”跳舞,不过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若是陛下想,他可以每日弄出新鲜的来。
他听后大喜,为了方便以后让他给自己出主意,不仅赦免他的罪责,还升了他官职,让他留在京中,好与自己朝夕同戏。
“嗖!”伴着一声箭离弦,高纬的视线也随之移去。
此时城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尸体。
他见了拍手叫道:“杀得好!杀得好!杀了这帮黑衣狗!”
高绰听了,也露出大笑。
他抓住旁边飘扬的黄色旌旗:“陛下,他日若是我领兵出征,便将军中都挂满这样的黄色旌旗,扬我军之威!”
“战场凶险,阿兄亲自前往朕心难安,朕看还是在此演练为好。至于这黄旗,扬威当作何解?”高纬好奇道。
高绰的眸中映着黄旗飘荡:“陛下可知道河桥兵败之事?那时祖父险些被贺拔胜所伤,幸亏救兵及时赶到才得以脱险。”
“恩,却有所闻,但与此黄旗何干?”高纬看着兄长手中握着的旗帜,不解道。
“兵败的当晚,术士占卜说贼旗为黑,是水色,我军旗红,是火色,水能克火,故不能胜。祖父因此连夜令人打造黄旗千面,之后这战局便扭转了。”
“哦?果真如此,倒是神奇!可朕记得祖父最后一次西伐的时候,邺下有黄黑蚁斗阵,术士们说黄衣为我军衣色,黑蚁为西贼的衣色,黄蚁尽死,预示祖父必败。祖父坚持出兵,最后兵败玉璧…那会儿文宣伯改服色尚赤,朕一直觉得是因为这黄色不吉利。况且文宣伯赢了不少大仗,还让西贼惧怕。所以依朕看,这如火的赤色更预示着我大齐蒸蒸日上!不过既然阿兄喜欢,河桥之事也却有应验,下次战前便多造个几千面黄旗,一并带到战场去!”
兄弟两人有说有笑,又继续向城下射起了箭。
“陛下——前方战报!”一个声音将娱乐的气氛打破。
城墙上的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侍从慌慌张张地冲上城楼。
“大胆!谁让你上来的!”穆提婆见状,大声喝道,又示意城上的侍卫拦住他。
侍从踉踉仓仓地跌跪下来,顾不得其他便喊道:“陛下,战事紧急!和、合二州危在旦夕!请…”
周围的侍卫闻言,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还要将他拖下去。
“慌什么!”韩长鸾处变不惊地瞪了来人一眼。
他对其余的侍卫摆了摆手,等到他们带着来人下去才又对高纬拱手道:“陛下不用担心,和、合二州只是被围,下令让皮景和带兵赶快过去就是。”
高绰皱了皱眉,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高纬惊魂稍定地点了点头,转念又气愤道:“前几日兰陵王兄的兵都到了淮河岸边阻拦?怎么如今陈兵都到了合州?”
他心下不快。
难道兰陵王兄当真心有二意?先前推脱战事,如今纵敌深入?
“真是一群废物!南陈那么懦弱的国家,先后派了几次增援竟然都胜不了!”
“陛下息怒,臣愿领兵前往,以解陛下之忧。”高绰请旨道。
“这…”高纬明显有些犹豫。
“陛下,此等小事,何劳南阳王亲自出马?”韩长鸾打断了高纬的思路,“依臣之见,我军以动用多方兵马,若是再动,京中的人马也会变少,万一突厥和周国借此突袭,邺城将危。”
“长鸾所言有理。那当如何?”高纬问道。
“依臣之见,战事既然讲究天时、地利,不如像南阳王殿下刚刚所言,让人根据陈军的旗帜占卜,再让我军连夜打造相克的旗帜万面送去前线,此法定能逆转战局!”
“如此甚好。”高纬赞赏道,“阿兄,此事便依照长鸾之意。”
“可是陛下…”高绰显然想要反驳。
高纬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提婆,你去让人安排一下,明日朕便要看到做好的旗帜。”
“是。”穆提婆领命后忙去安排下人们处理。
高绰有些不甘,抬眼间正看到韩长鸾得意的笑容,顿觉怒火中烧。
可是再见自己弟弟的表情,此刻似乎多说也无意。
高阿那肱登上城楼的时候,正巧遇到回来的穆提婆,两人随意说了几句便一同出现在高纬的视线里。
高纬见到他们,面上一喜,忙招呼他们过来:“那肱,你来了,快来快来,晚了就错过了乐事。提婆,你这一去太久,朕又射死了不少‘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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