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想了想才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就事论事。以前我二哥和我说宇文护是个对周国有大功的人,开始我不同意,可是现在想想二哥也许说得没错。宇文护虽然是那种骄傲跋扈的人,可是没有他,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仅靠你们兄弟又怎么可能取代魏国建立周国?你的很多政令都对周国的发展很有好处,可是那些政令如果他不同意,你那时应该发不出去吧?…这么看,至少他在治国上不是毫无作为的人。”
她看向窗外,思绪也跟着飘远,犹豫了下才又看向他:“我突然觉得他有些方面和我们齐国的和士开很像…杀独孤信也好,弑君也好,其实都是他久居高位,害怕失势,所以才会先下手…或许在我们看来,很多行为不能饶恕,但当我们真的同他遭遇相同的时候,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吧…”
宇文邕的视线看着杯中飘舞着的茶叶,轻声道:“落儿,你想得很简单,也许因为你善良,也许你说得没错,但是如果我放了他们,很可能他的儿子就会像我一样等待一个时机来杀了我…大哥和三哥都在这场血腥的政变中失败,而我,不能失败!”
顿了顿,他眼神坚定地继续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和毗贺突被送出去抚养,那时候母亲有了豆罗突,所以等到我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母亲对我并不亲切,甚至尤为严厉,父亲虽然对我好,可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还是会让我生分。可大哥不一样,那时候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敬重他,人说长兄如父,确实如此…所以当我看到宇文护害死大哥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未来的路怎样,我都会为大哥报仇!凡是参与了此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且你忘了吗?宇文护害死我们的孩子!算上这点,我更不可能能原谅他!也不会给自己留一堆后患在身边!”说到最后,他抬眼对上她的眸子,眼中的寒意似乎要将她冰冻…
尘落打了个寒战,躲开他的视线,心里却又开始心疼他。
这些年,邕哥哥把宇文护的党羽查得如此细致,可见他恨他之深。
她或许明白了他此刻的心境,因为她的哥哥离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大哥死的时候是,三哥更是…
为了三哥,她甚至亲自下令杀了陈氏,还和和士开一起整治祖珽…
她没有权利说他做错了…
沉默蔓延很久,尘落平复了下自己心里的恐惧,上前几步,双手略带颤抖地从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脖颈,头轻轻靠上他的背。
宇文邕轻颤一下,放下杯子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你害怕这样的我?”
“恩嗯?…对不起,我知道邕哥哥没有做错,是我不对…”尘落顺从地窝到他怀里,抬手抚着他的眉梢,“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我刚刚不该心软的说那些…不过邕哥哥以后不要总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喜欢邕哥哥开心的样子…”
宇文邕勾起唇:“有你在,我很开心。落儿,宇文护不在了,我想让你做我的皇后…”
尘落的手一顿,望进他的眸底,只见那深邃中满是坚定…
她不禁紧抿起唇,张了张嘴,似是组织了很久语言才开口道:“你刚刚亲政,局势还不稳定,废后会动摇国本,况且突厥如今依旧势大,而我,也不想阿史那姐姐伤心…”
宇文邕闻言,将她的头按在怀中:“落儿,有些时候,你太懂事…我…”
尘落眼中闪过泪光,却在他怀里笑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那些虚名,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宇文邕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轻轻抚着她的背:“有你在身边,我会一直很好,也会让你一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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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德元年(公元572年),宇文邕下诏以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招为大司空。罢都督中外诸军事,皆归于皇权。
听到最后一诏,朝臣们对此议论纷纷,不自觉地瞥了眼宇文宪的位置。
个别大臣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启奏道:“请陛下三思。”
对此,宇文邕毋庸置疑,毫无商量余地地驳回了一切异议,只留下句朕意已决,休要再议,便拂袖而去。
离开时,他目光看向立在下首的弟弟。
他一身朝服,腰板笔直,似乎对大臣们的讨论并不在意…
朝臣们见到皇帝离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得散了朝。
他们心里隐隐知道,这个皇帝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只知道迎合晋公的人。他这些时日的果决专断,让他们恐惧,却很佩服。
再思其可以在晋公之下隐忍那么多年,城府之深更非他们可知…
这以后,说话办事,皆要小心才行。
下朝后,宇文邕召来宇文宪的侍读裴文举陪驾。
裴文举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找他。但想到齐国公是晋公提拔的人,心里便有些担忧起来。
行到御花园中,宇文邕指着前面的凉亭,邀他手谈一局。
裴文举应下,随他坐于亭中下起了棋。
“你陪着毗贺突也挺久了吧?”宇文邕执着黑子,随口问道。
“是…有十多年了。”裴文举小心地答着。
“朕曾闻当年蜀地富饶,商贩多富贵。有人劝你经商,你却觉得利之为贵,莫若安身,身安则道隆,不是财货所能给予。听说毗贺突以前也多次资助你,你却受少辞多。”
“陛下取笑臣了,臣非恶财,只是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臣少丧父,与弟弟相扶成长,也经历了不少贫穷的日子,齐公怜臣,多加资助,但比起臣来,天下有更多的人需要这份资助。”
“卿有如此想法,朕甚是欣赏。”宇文邕颔首道,“晋公奢侈,这些年他府里挥霍掉的钱财不在少数,也带起了朝中的奢靡之风。朕初掌大权,心里多是不安。治国者,不可让民过劳,行事也应适应时宜。且为政欲静,静在宁民;为治欲安,安在息役。这些年的兴造无度,征发不已,加之连年征战,农亩废业,百姓疾苦。去秋又是灾蝗侵扰,年谷不登…如今,朕既然亲政,便想下一道旨意,承诺百姓自今日起,正调以外,无妄征发,以缓解百姓之疾苦。”
裴文举闻言,手僵在半空中,他忙放下棋子,跪地行礼道:“陛下圣明!”
宇文邕示意他起来,望了望棋盘上黑白骄纵的棋子,神色有些凝重道:“你辅佐齐公,还当多多尽力才是…”
裴文举正要称是,宇文邕继续道:“晋公不臣之迹,朝野所知,朕所以泣而诛者,只是为了安国家,利百姓。昔日魏末,魏孝武帝难操朝政大纲,所以□□辅政;等我大周建立,晋公又掌大权;原只因我等兄弟年幼,却不想他渐成多年的习惯,后竟视为常规,还说法度应该如此。哪有年已三十岁的天子还可以被别人箝制的道理?且近代以来,这冢宰之位还有一弊,于管理从属之事上,其礼节胜若君臣。这样的位置,只是乱世的权宜,非长久的治国之术。《诗》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这一人,指的是天子。卿虽陪侍齐公,不能如侍君主。且□□十儿,宁可悉为天子?还望卿以正道辅助他,以法度规劝他,使我们君臣和睦,兄弟同心,不要使他居于此位,如晋公般给自己招致嫌疑才好…”
裴文举听后诚惶诚恐,忙恭敬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力规劝齐公,尽心辅佐陛下!”
宇文邕没有再说什么,手握着棋子,轻轻敲打着棋盘,良久才开口道:“今日你便回去吧,若是毗贺突问,就将朕今日所说都告诉他。”
“是…”裴文举领命退下。
宇文邕丢下了手里的棋子,负手立在亭边,望着这满城的春意,竟无心欣赏。
五弟,并非我不信任你,只是我不能再允许天官冢宰之位成为架空天子的位置,所以这次,只能委屈你了。
不过这明面上看,你的位置还是让所有人羡慕的吧?
至少豆罗突他就想坐那个位置。
正在思考着,突然听到身后刻意放慢的脚步声。
他扬了扬嘴角,装作没有听到。
尘落提着衣抉,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后,正想做什么。
宇文邕却悠然开口:“要是想干坏事的话,脚步还要更轻才行。”
尘落愣了一下,撇嘴道:“谁想干坏事了?我…我是看到你脚底下刚刚有一只松鼠,想抓住它罢了。”
宇文邕转过身,眼中闪过狭促,下一秒,趁着她猝不及防,将她拉入了怀中:“是吗?那松鼠呢?”
尘落挣扎两下,发现他的唇已经贴近自己的脸,故作镇定的厚着脸皮道:“你一说话把它吓跑了,赔我…”边说她边捏了下他的鼻子。
“陪你?”宇文邕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怔愣,挑眉道。
“恩,赔我!”尘落理直气壮道。
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容渐大,不禁笑出了声:“这宫里敢对朕这么不敬的,恐怕只有一人。这松鼠跑了,夫人让朕陪,朕自是愿意。但这不敬应该怎么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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