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颤抖地握着杯子,良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前段向庾季才打听连日的天象之事。
当时庾季才对他说:“下官受您的恩泽,怎敢知无不言。近来上台星有变,您应当归政天子,请求告老,这样才能享有高寿,拥有周公旦与召公奭的美名,使得子子孙孙成为国家的重臣。否则的话,臣也无可知晓了。”
他当时心里莫名一慌,但转瞬就觉得此话不妥,还容易引起误会。
他一生为周国鞠躬尽瘁,是众人应该看在眼里的!
当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确实干了很多事情,比如杀了独孤信,逼死了两个堂弟,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近来,他虽然在长安多了些动作,却未有什么其他行动,不想问个天象,庾季才会这么说?!
他当即气愤地回道:“我本就志在如此,只是因为多次推辞,皇帝却一直请求我出来执政,所以才至今主持着大局。庾公身为天子的官员,凡事应该照例行事,也不用每次都特意来参见我。”
此后,他怕见他过多引起误会和怀疑,便将他疏远了。
现在想想,庾季才本就是神算,而他今日这梦又来得突然,莫不是与他所算的有关?
他来同州已久,不知道长安现在是何情况,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他要早日回去掌控形势才行!
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却依旧觉得喉咙干渴。
他又倒了一杯,凝着杯中的倒影,心里若有所思。
这些年,祢罗突一直对他尊敬有加。
每次在宫里见到他这个兄长,不仅会行家礼,连去太后那都是让他这个兄长坐着,他则立在一旁。
这样百依百顺的堂弟,会像之前那两个堂弟那样不听他的话吗?…
比起这些,他反倒更担心叔叔的大业会被他毁了!
不知不觉中,黎明的微光射进屋子。
宇文护抬头望了望窗外泛起的光晕,手中的杯子握得更紧了些。
他叫来侍女为他更衣,又吩咐下去。
将一切安排好,他下令启程返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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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长安城中已是樱花飞舞的时节。
麟趾殿中,宇文邕正在桌前处理着政事。
尘落立在一旁帮他研着墨,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你这么看下去是不是不想让我继续处理这些了?”宇文邕没有抬头,只是随口问道。
尘落闻言,手中微顿,走到他身后,帮他捏起了肩膀:“你继续看,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太累了,可是看你总这么认真又不好打扰你。”
宇文邕勾了勾唇,抬手轻拍她的手背:“没事,你别担心。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我晚上去找你。”
尘落有些耍赖地从后面环住他:“恩嗯…不要!我还是陪着你吧…”
“陛下!陛下!”门外是宇文神举略带急促的声音。
屋中的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尘落忙直起身子,而几乎同时,宇文邕也起身向门前踱去。
“陛下。”宇文神举一进来便随手带上了门,上前对着宇文邕耳语几句。
宇文邕神色稍变,但语气依旧镇定:“大概何时?”
“今晚便可入城。”
宇文邕紧了紧拳头:“按我们的计划行事,你让神庆通知豆罗突速去含仁殿。再去通知孝伯、沙门和休因此事,随时候命。另外,城中各个府邸也派人监视好。”
“是!”宇文神举领命离去。
尘落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感觉到掌心间有些湿,她也不知道是她手中的汗,还是他的。
十指相交,她看着他,正要开口。他却先开了口:“落儿,你回云和殿去,我会让人保护好你的。”
尘落摇了摇头:“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顺势揽住他,头靠在他胸前,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生怕他要丢下她…
“听话,回去好好呆着,你去反倒让他怀疑。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你不是先前还在和我说要快刀斩乱麻吗?”宇文邕轻抚着她的背。
尘落抬起头来,眼圈有些红肿,她咬了咬唇:“我听你的…但你答应我,今夜一定要回来,若是你不回来,我也活不到明日…”
宇文邕点了点头,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又轻吻下她的唇,这才离去。
尘落看着他的背影,泪水落了下来,心里还在说着,邕哥哥,今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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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护行在宫道上,步履匆匆地赶往文安殿。
他刚入城门,便遇到等在那里的宇文神举,见他面带忧色,又对自己跪地行礼,心里更是诧异。
他正想问宇文神举何故如此,他便开口道:“晋国公,陛下有急事找您,特让臣在此恭候。”
他心中奇怪,但是见他神色便直接来了宫中。
刚入文安殿,宇文邕便迎了过来。
他愁容满面,又带着些许的担忧和兴奋:“堂兄,你可算回来了!弟弟这心里终于能放下了!”
“陛下这是?”宇文护略感不明。
“边走边说,先去太后那里。”宇文邕没有多解释,拉住他的手臂,便向殿外走。
宇文护见他如此急切,想是有什么大事,也加快了步子:“到底怎么了?”
宇文邕拱手恳求道:“兄长有所不知,母后她年事已高,却迷恋喝酒,朕虽屡次劝谏,她却不听。身为人子,朕甚是忧心。想到堂兄你德高望重,今日既然归朝,便希望你能劝劝她,好让她戒掉此好,免得日久伤身。”
宇文护被这个堂弟今日的举动弄得有些蒙,但也未觉不妥,迟疑了下才道:“劝酒倒是不难,只是怎么劝?”
“这个好说。”宇文邕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上面乃然写着《酒诰》,“堂兄就用这个吧。”
宇文护接过,扫了扫上面的内容,遂点头答应下来。
二人行到含仁殿,刚一入室便闻到屋中浓郁的酒气。
宇文护皱起了眉,不疑有他,走进去对太后抱了抱拳:“阿婶。”
“萨保来了?”叱奴氏见了他,客气道,又令人给他赐座。
宇文护坐了下来,看向如往常一样立在旁边的皇帝,轻轻颔首。
他回看向上座,淡然道:“阿婶年事已高,当注意身体才是,这几日读《尚书》,觉得有几篇甚为有理,愿读与阿婶听听。”
叱奴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下。
宇文护将手中的卷轴展开,读道: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
宇文邕站在他身后,紧了紧拳头,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桌案上放的玉廷。
宇文护没有注意这些,依旧看着手中的卷轴,专心地读着。
宇文邕快速举起玉廷猛地向他的头砸去。
突来的疼痛让宇文护闷哼一声。
叱奴氏也因为儿子突然的举动吓到,刚想尖叫,又意识到什么,忙捂住了嘴。
宇文护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狰狞的堂弟,那个曾经对他惟命是从的人,此刻身上却散发着让他都惧怕慌张地杀气…
想到庚季才先前的话,他觉得浑身渗出冷汗,磕磕巴巴地说着:“你…你…”
“何泉!”宇文邕见他想要起身忙叫道。
何泉提着刀冲了进来,可是手却不住地颤抖着,向下砍了两次,竟然都没有砍中。
宇文邕有些不耐烦,欲去抢他手中的刀,亲自动手。
许是求生意志太强,宇文护竟然爬了起来,他一把推倒何泉,又向宇文邕扑来。
宇文邕想要去掏身上的弯刀,却因为抓着他的手臂无法脱手。
宇文护想要掐他,却也和他叫着劲,无法动手。
他嘴中谩骂道:“这些年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也和你的两个兄长一样是虎狼!不愧是阿叔的儿子!不过你就快要去陪他们了!”
“哼!”宇文邕不屑道,突然他唇角轻轻勾起。
“你笑什么?”宇文护不解,正要再问,却听到“嘶啦…”一声。
是剑入肉的声音,而他的胸前竟然闪着银光…
那样子,和前几日梦中的竟如此相似…
宇文护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堂兄,只怕要去陪先帝的是你吧?”宇文直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他手腕微动,将剑在他的体内旋转搅动着,似乎很享受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豆罗…”还没说完,宇文邕借着空挡掏出了弯刀直刺入他的心口。
宇文护睁着眼睛,想要说话,却再也说不出来,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叱奴氏看着眼前的景象身子跟着颤抖起来…
宇文邕推开宇文护的身体,又对着他猛刺几刀,似乎在发泄着这多年的积怨。
他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信他是真的死了,才松出口气。
他轻喘着,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甚至低低地笑出了声。
堂兄,看到了吗?
是我赢了!
我终于除了你这个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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