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唐时星光)

但自己觉得那些都太夸张，所以多数时候都像草原女子那样随意的编盘成小辫儿，或者偶尔披散一些。今日被突然搞出这高高的发髻，感觉好别扭…

犹豫很久，她还是将发髻散了下来，又找了一根木簪将头发绾起，不加其他配饰。

看着这样的自己，她觉得清爽了很多。

她将视线移开铜镜，回头正看到宇文邕站在门边。

他一身窄袖的布袍，头带幞头，正对自己笑着。

“陛下…”侍女们忙向宇文邕行礼。

宇文邕摆了摆手，挥退了她们才走过来。

“你在宫里穿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仆从呢？”尘落不禁有些好笑，虽然她以前看到得也多是他着布衣的样子，但那时却没有多想，今日见他这身装扮才回想起来，那次她在周国的时候，他好像除了宴会穿得正式一些，来找她时也是穿得布衣…

“衣服吗，有得穿就好。而且非正事的时候还是这窄紧的袖子服方便些。”

“那我也想换…”尘落听了忙道，“广袖好不方便…”

宇文邕刮了刮她的鼻子：“我觉得你穿得挺好看的。就怕你嫌弃，我这个皇帝比较穷，没有你们齐国的皇帝大方，一看你这衣料，就不是我后宫出的。”

尘落闻言神色突然暗淡下去，想到堂弟高纬连宫女都赏赐价值万金的衣裙，而且只穿一次就焚毁的也不在少数，突然觉得邕哥哥这话听着很是讽刺…

“你出去一下…我换件衣服…”尘落轻轻推了他下，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宇文邕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中有不妥，他牵过她的手：“好像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今日就穿着这件吧，要不做了这么贵的衣服不穿也是浪费…”

尘落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又没说错…只是听你这么说，自己都觉得有些羞愧…”

“做那些的又不是你，你羞愧什么？看看我夫人这样子，清水芙蓉，天然雕饰，别有一番风韵，深得我心。”

“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巧舌了。”尘落不好意思起来，“你说得对，衣服，有的穿就好…我跟了个这么穷的夫君，自然也要勤俭才是，这件衣服估计够很多人的温饱，要不我只穿这一次，咱们找个人拿去当掉，再把钱施舍给穷人怎么样？”

“呵…有这么会掌钱的夫人，看来以后不用担心了…”宇文邕笑着拥过她，被她这样的想法逗得有些好笑，“这是齐国送你的，你留着便是，要是哪天我真穷得不行了，咱们再当掉不迟。”

尘落听到他的口气，略带不满道：“不许嘲笑我的想法…”

顿了顿她又道：“要是陛下有天穷到需要后妃当衣服，那估计周国的百姓真的苦不堪言了，还是不要有那一天的好……”

宇文邕含笑地看着她，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窗外，刚刚那里似乎有人影，是堂兄的人吧？…

尘落见他一直不说话，诧异道：“邕哥哥？”

宇文邕收回了神思，看着她脸上的红晕，笑道：“夫人现在似乎越来越容易羞涩了。”

“哪有？”尘落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轻跺了下脚。

宇文邕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一会儿用完膳，我们一起去含仁殿给母后请安，之后我带你在宫里走走，那天你可是答应我要陪我赏四时之花的，虽然晚了些，但是此时莲花还有不少。”

“好。”尘落一口应下。

午膳之后，两人从云和殿行到含仁殿。尘落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似乎对这宫殿有着很大的兴趣。

宇文邕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对她摇着头笑笑：“邺城的宫殿不是也这样，你怎么好像没见过似的？”

“不一样的。不知道昔日的汉宫会是怎样的壮观？”尘落感慨道。

“奢华的外表或许是灭亡的前兆，这样的衰败却在警醒着后人不可沉溺…不够繁华的长安城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我们知道我们做的还不够，这个国家还不够富强…”

尘落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纬弟也这么想就好了…”

宇文邕听到她的话，没有再说什么。

行到含仁殿后，两人在外殿喝着茶等叱奴氏。

尘落诧异地看着宇文邕不紧不慢地刮着茶叶，可太后却一直没有出现。她想开口问，又觉得不妥，只得静心喝着自己杯中的水，感觉着舌尖传来的苦涩。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侍女出来禀报道：“陛下，太后她刚刚礼完佛，说是有些乏了，让陛下改日再带新夫人来。”

尘落闻言，心里一颤。她是不是被讨厌了？

宇文邕对侍女点了点头，起身拉过尘落的手，没有什么情绪：“明日我们再来便是。”

“恩…”尘落有些失落，之后的赏花似乎都没了先前的兴致。

宇文邕看出她的心思，在一旁道：“母后不是讨厌你才不见的。”

“恩？”尘落抬头看他。

宇文邕揽她靠在自己身上：“有些事你慢慢就明白了…”

尘落点了点头，在他身上蹭了蹭。

宇文邕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她跑了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尘落惊讶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回头看着她，神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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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地方，上前推开了紫极殿偏殿的门。

屋内的陈设如旧，床头上挂着一只玉笛，除此之外还有后羿的面具。

她上前摘下面具，轻轻勾了勾唇：“我以为只有我很傻地留着它呢…我把另一个面具放在了房间，昨日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以为你都忘记了。”

宇文邕从身后环住她，在她耳边低语着：“怎么会？那是我看过最美的烟火，早就刻在心里了。”

“那以后，我每年都陪你看好不好？”尘落侧头靠着他，因为他的气息，又开始脸红起来。

“以后你想逃都逃不掉，你现在可是我宇文家的人！”宇文邕把她拥得更紧了些，似乎不这样她可能就会消失不见。

“还是那么霸道…”尘落轻笑抱怨着，心里却多了些甜蜜的感觉。

宇文邕听了，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在这里呆到很晚，他们才一起回了云和殿。

第二日，云和殿迎来了几位客人。

李娥姿、厍汗姬和冯姬三人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竟然一起来了她这里。

虽然有些别扭，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接待了她们，嘴上也谦虚地叫着“姐姐”。

几人一直客套地聊了不少话题，但总感觉气氛有些奇怪。

冯姬，乃魏宁州刺史冯宁家旁支的后人，她性子比较安静，不怎么爱说话。

相比之下，厍汗姬的性情就直爽了许多，可是她偶尔话语中的用词却让尘落不太喜欢。

而据她所知，厍汗姬和冯姬都是宇文护帮宇文邕找来的妃子，是否得宠这事，她觉得邕哥哥应该不会太喜欢，最多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厍汗姬之所以敢嚣张估计也是仗着宇文护在背后撑腰吧。

好不容易打发走这些人，宇文神举又来了云和殿，他恭敬道：“夫人，陛下请您去一趟太极殿。”

尘落有些诧异，但还是赶紧整理了下随他去了那里。

太极殿中，宇文邕带领着群臣正在和齐国的使臣宴饮，见她来了忙招呼她过去。

尘落在众目睽睽下有些不自在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宇文邕揽过她，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齐国的使臣向她行了礼，又向她辞行。

尘落听完心里泛起伤感，却保持着笑容感谢他们这些时日的照顾，也请他们带消息回去告知陛下和兄长，周国对自己很好，让他们放心。

但碍于身份，其余想说的话，她却一句都没有说。

宇文护一直上下打量着她，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见她不再多说，才接话道：“淮安公主聪明伶俐，又讨得陛下欢心，我们周国自是不会亏待了她。也请几位回去告知贵国陛下，愿两国长休此好，至于宜阳城，就暂时当做我国的聘礼好了…”虽然这么说着，但宇文护却似乎强调了“暂时”两字。

宇文宪一人坐在位子上喝酒，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上首客套的话，始终没有抬头。

尘落听到宇文护的话，心中不快，却也不敢多言，只得低下了头，为宇文邕斟起酒来。

宇文邕看着她的动作，不禁紧了紧自己的手臂。

宇文护和使臣客套着，却也不忘记继续留意上首两人的举动。

他越看越感慨，祢罗突真是不成器，这点女色就牵绊了他…还好有他在，要不叔叔的大业真是令他忧心。

送走了齐国的使臣，尘落也回了云和殿。

她在院中看着东边的天空发呆，呆立良久，才迟疑地将玉笛放于嘴边，吹起了那首《琅琊王歌》，而那句“鹿鸣思长草,愁人思故乡。”的旋律反复萦绕在她心头，无法散去。

宇文邕进来的时候听到她的笛音，走过去拍了拍她。

笛声一断，她垂下手，回过头见到是他，轻轻靠在了他肩上。

“你想齐国？”宇文邕拥着她，轻声问道，“我占有了你，却让你失去了很多东西，你会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