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唐时星光)

出了含仁殿，阿史那的贴身侍女心里似有不平，禁不住问道：“殿下，您是皇后，齐国的公主是夫人，理应她来拜访您才对，您刚刚怎么和太后那么说？而且太后也不反对？”

阿史那听后心里虽憋闷，却还是优雅地笑着应道：“早晚都要见，何必拘泥这些，若是我以身份去摆架子，反而遭人话柄，太后也会觉得我这个皇后小气。况且我们都是远嫁来侍候陛下的，又怎会不理解对方的苦衷？今后不也要姐妹相称的？你们切不可去嚼舌根，知道吗？”

侍女闻言低下了头，算是受教。

阿史那呆立了一会儿，似乎在欣赏着秋季的萧瑟风景，又吩咐道：“你去云和殿下个拜帖，就说我午膳后会过去。”

“是…”侍女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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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和殿中，尘落正和宇文邕坐在树下学习象戏。

许是一直在输，她一会儿戳着腮，一会儿挠挠头，毫无闺秀的样子。

宇文邕看她坐立不安，再看看棋盘上那悬殊的差距，开口道：“需要我让着你不？”

“别别…你让我想想，你这儿新奇地东西，我刚开始玩还没摸着门道呢…”尘落咬着手指，心想不能输得太丢人，可是让他让着自己也很丢人，她怎么也是受到过大哥，二哥的熏陶，还被和大人这种棋类游戏高手指导过的，她就不信自己玩不通这个。

“陛下，夫人，皇后殿下派人下了拜帖，说是午膳后会来这里看夫人。”侍女走过来禀报道。

尘落轻抿起唇，抬眼看了一下侍女，想到她的话，一下子便没了下棋的心思。

宇文邕对侍女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才看向尘落。见她愣神，他勾唇道：“怎么？不痛快？”

尘落放下手中的劈木，站起身：“没有…是我礼数不周，应该我去拜见邕哥哥的皇后才是。我看今日这象戏就到这里吧…我现在去给你的皇后请个安，免得被人说我不懂尊卑。”

宇文邕听她的语气，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边上，笑道：“你这样子活活一个醋坛子，要不午膳我们不吃别的，让他们拿几坛醋来给你？”

尘落没有说话，斜瞪了他一眼，不满地别过头去。

宇文邕扳过她的肩，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好了，我开玩笑的，你别耍小性子。”

尘落撅着嘴看着他嘴角的笑：“我没耍小性子…我只是实话实说，本来就应该我去拜见她才对，若是让宫里传出我恃宠而骄，摆着架子让皇后来看我的话，岂不是丢了我齐国的面子！”

宇文邕无奈地又刮了下她的鼻子：“阿史那她性情温婉，我很尊敬她，相信你见了也会喜欢她。既然你要去，我让何泉领你过去。”

尘落点了点头，可是听到他称赞她的话时心里却隐隐泛起些酸涩来。

她知道自己既然已经嫁给他，就不能小气，可她怎么会不在意…

那个人才是他的妻子…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尘落来到了阿史那的宫中。

阿史那刚刚哄女儿睡着，听闻她的到来，忙热情地迎了出来。

“淮安见过皇后姐姐。”尘落恭敬地行礼道。

阿史那闻言虚扶了她一下，语气温和：“本想午膳后去拜访淮安妹妹，不想你倒是先过来了，不必这么多礼，快进来吧。”

边说她边拉过她的手，一同进了厅堂。

阿史那拉着她坐下来，又令人帮她上了水，才开始上下打量起她。

眼前这个齐国的公主，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樱唇如花，乌黑的青丝被一根发簪盘起，只留下几缕在鬓间轻荡。

那一身浅粉色的衣裙让她联想到春日的桃花，妖艳夺目，整个人似乎与这个压抑的皇宫格格不入，但却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尘落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很美，但她的美不似一般女子的娇弱。

她的皮肤不如他们鲜卑人的白崭，反倒是带着些许成熟的小麦色。

刚刚她拉她的动作虽然让她觉得有些突然，却并不厌恶。

她此时端着杯盏，动作间带着几分不属于女子的英气，却让人觉得甚为得体。

她眉眼如黛，头梳高髻，几只简约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她一身玄色夹金的衣裙，似乎压住了她属于草原的野性，让人觉得雍容典雅，有着母仪天下的风范。

“妹妹来长安几月，可还习惯？”阿史那感觉到她的目光，率先打破了沉默。

尘落觉得有些失礼，忙收回神思，恭敬道：“基本上已经适应了。只是我初到长安不久，还有很多规矩不懂。若是什么做的不对，还要请皇后姐姐多多提点才是。起先因为你一直不在长安，未能及时拜谒，不想竟是今日回来，妹妹未去迎接，实在有失礼数，还请不要见怪…”

阿史那听后放下手里的杯盏，看向她：“妹妹说得哪里话，你现在做的已经比我刚来时好多了。我过惯了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懂那么多规矩，好在陛下他不在意这些。你我同是远嫁和亲而来，远离了自己的家乡，在这宫中也该相互照应。若今后有何需要，皆可告诉我，我若能做到，一定会帮你的。”

尘落听着她随意的话，看着她嘴角挂着的温和笑容，突然有些明白宇文邕来前所说的话。

如他所说，阿史那温婉，话语间坦坦荡荡，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和其他妃嫔比起来更让人想要亲近。

这么看来，反倒是自己显得有些小气了。

邕哥哥会尊敬她也是正常的事情。

她起身对阿史那轻鞠一躬，抬眼对上她清亮的眸子，那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想，她现在也在探究着她吧？

对视良久，尘落突然勾起了唇：“难怪陛下常赞姐姐贤德，今日一见确实如此，有姐姐这样的皇后，是陛下之福，是周国之福，妹妹刚刚多有失礼，还请原谅。”尘落的声音比之前轻快许多。

阿史那一愣，不意她会突然说这些，但听到陛下赞她，心里却很开心，不禁也对尘落的率性多了几分赞赏：“妹妹这小嘴还真是可人儿，难怪陛下会喜欢。”

“姐姐谬赞，我只是实话实说。”尘落笑着应道。

阿史那也不禁笑了起来。

两人交谈许久，气氛也因为她们的话题活跃起来。

最后，她们竟发现有很多共同的爱好，特别在乐理方面，更是相谈甚欢。

尘落听她说到草原之事，心中也生了诸多向往，希望有一日可以去看看。

不过想到柔然早已覆灭，心里也会有些失落，毕竟那是母亲的家，是舅舅的家…

小公主的哭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尘落随着阿史那进了内殿，她见到小公主煞是喜欢，立在一旁呆呆地看着阿史那哄她，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心里也暖暖的。

阿史那抬头看到她的表情，笑道：“妹妹见笑了。”

尘落摇了摇头：“小公主真可爱，我可以抱抱吗？”

阿史那将孩子交给她。

尘落学着她的样子小心地抱着孩子。

这是她第一次抱孩子，她粉嘟嘟的小脸，肉乎乎的小手，还有没有张开的眉眼，让她好奇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妹妹以后也会有的。”阿史那说这话时是真情流露，却也带着些许落寞。

尘落闻言抬头看了下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慢慢将孩子递还到她手里。

此刻，她的心有些飘渺，但却一直在想这句话。

她想，她和邕哥哥也会有孩子吗？

如果有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邕哥哥会不会喜欢他们的孩子？……

阿史那摇着怀里的女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我看时候不早了，妹妹不如在这里用膳？”

尘落犹豫了下，还是推辞道：“今日已经打扰姐姐多时，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与姐姐探讨乐理，还有很多关于龟兹和西域的乐舞想向姐姐讨教呢。”

阿史那没有强留她，只是吩咐婢女照顾好小公主，便亲自去送她。

何泉等在门外，见到她出来，忙迎了上来：“皇后殿下，夫人…”

“何寺人不必多礼。”阿史那皇后看到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尘落又向她告辞道：“姐姐不用送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阿史那轻轻颔首，目送着他们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心中竟是莫名地悲凉。

陛下竟护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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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回到云和殿时，宇文邕正坐在院中自个儿玩着象戏。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回来了？”

“恩…”尘落点点头。

宇文邕吩咐何泉和侍女们去将膳食端来，自己也起身走到她身前：“怎么样？”

尘落轻轻揽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你的皇后很好…好得我有些嫉妒…”

宇文邕轻笑一声，也揽住了她。

“她回来，你不去看看吗？……”尘落嗡嗡道，又抬起头来观察他的表情。

“我去了，你不难过？……”

尘落靠在她胸前静默良久才悠悠地开了口：“阿史那姐姐人很好…而且她的女儿很可爱…我父亲风流，所以那时可能从来不留意他的孩子们，等到我有记忆的时候，他都已经不在了…现在想想，有父亲疼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因为光是二叔疼我，我就很开心…所以我不让你去岂不是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