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谢夙卿与彩玉都是男子装扮,雷胜也不客气,直接往炕上一坐,挨着谢夙卿,把山鸡递到谢夙卿的面前,道:“把这炖了吧,给兄弟们都加加餐。”
这已经是快到黄河中游了,一路行军十余天,后备营的伙食很差,基本上都是吃别人剩下来的东西,从皇帝到精锐部队,再到普通的步兵营,然后机械营,再到后备营,后备营是最没有地位的,干的活比别人多,吃的却比别人差和少。
谢夙卿点了点头,接过那只山鸡,与雷声之间难免有些手上的触碰,雷胜觉得,这苏青的手怎么如此细滑?像极了女人的手。可是这样蜻蜓点水的一碰,雷胜很快又忘记了这种感觉,不太在意了。
谢夙卿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差点就要曝光了。
夜晚,一锅子炖山鸡的味道浓郁,香飘十里,后备营的几十个人就围着大锅坐着,点着篝火,还算有几分情趣。
谢夙卿突然觉得,这样很温馨,后备营的人基本上都很仗义,对谢夙卿和彩玉都照顾有加,亲如兄长。
彻夜的聊天说笑,仿佛在这一夜,烦忧不再。
次日清晨,整个后备营都在篝火边上睡着了,谢夙卿醒来,发现自己的头枕在彩玉的大腿上,雷胜又粗又重的胳膊担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横七竖八的还躺着好几好人。
谢夙卿摇了摇雷胜,雷胜醒来了,发现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立马起身大吼:“起床了!起床了!”一边,雷胜的脚尖伺候在每一个人的肚子上,将他们踢醒。
整装待发,接下去又是好几天的行走奔波,才到了黄河下游的一个受灾县,也就是谢夙卿之前胡乱安为自己家乡的莘县。
莘县受灾较重,原来的莘县是绿草如茵的,大片大片的庄家种植地,一到春天就是黄灿灿的一片油菜花,夏天又是绿油油一片稻谷,到了秋天,稻谷变得金黄,风吹麦浪,冬日田间休整,白皑皑的一片雪色。可是如今的莘县就是一片荒芜和废墟,稻田被稀软的淤泥充斥,本来这样的土是可以种稻的,可是因为天气恶劣,整日没完没了的下阵雨,暴雨,刚种下去的小苗都会被冲垮,到时候一样是一场空的。
皇帝亲自视察,让这里的百姓得到了不少的安慰,谢夙卿走在后面,可以看见路边上的百姓明明穿着泥泞不堪的衣服,却还是一脸兴奋的追着御驾跑。
当地的县令早就听闻皇帝要来,就连周边好几个县的县令都在迎接了。
谁知,楚胤见到这番情形,一阵暴怒。
“谁允许你们擅离职守的?脱离自己的岗位,做这些虚假之事,朕用不着你们来迎接,不为民做事,都得革职处办!”楚胤指着那一群跪下的官员,怒声道。
这时候,不知道百姓群中有谁拍手叫好,所有人都跟着叫好了,这些官员平日里都是捞了不少油水的,就是受灾之后,也赚了不义之财,朝廷里派发的粮食和银两基本上都落入了这些官员的手中,粮食掺了石子和沙子,银子就根本见不着影了。
谢夙卿遥遥的盯着楚胤的背影,含着笑。
第一百八十六章 皇上已经发现我们俩
楚胤安顿好了之后,一千护卫都被分散了开来,分到各个县里面去救灾了,受灾的县都需要搭建更多的临时避难所,之前朝廷里下发了指令,让他们多建临时工棚,现在看来,工棚倒是有,就是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如此多的人都挤在一个地方吃喝拉撒睡,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还有粮食的问题,一千人的军队押送了好几十车的粮食到这一片受灾地点,粮食是在中游途经的城取的,还算充盈。
谢夙卿和彩玉跟在雷胜身边,整个后备营也参与了发放粮食的行列。
人间疾苦,谢夙卿好久没有体会过了,她已经全然忘却前世里的惨痛生活,可是如今看见这些满是污垢的手,为了一口袋粮食而挤破了脑袋的人,心里满是怜悯和伤痛,她前世里也过过这样的日子。
谢夙卿正给一个人夹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忽听见人群中一阵小孩的哭声,惊天地泣鬼神,不像是真的伤心难过发出来的,反而像……刻意要撕裂嗓子哭出来的一样,哭声的发源地很快被人让了出来,谢夙卿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手中拿着一个碎了一角的陶碗,他见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这才停止了干嚎,用衣袖抹了抹自己没有哭出来的眼泪,笑了笑,道:“家中母亲和妹妹都快饿死了,能不能先给我两个包子?”
那孩子的笑容是坚强的,如同生长在石缝中还挺立的竹子。他的眼里没有怨天尤人的悲伤,而是浅浅的,淡淡的,保持着坚强不屈的笑容。
那孩子距离粮食发送的地方不远,但因为个子较小的缘故,一直被人挤得老远,总是也够不到那台子,也就取不到粮食。这才有了方才的哭声,谢夙卿不由为他的机灵而称赞。
有人意识到那孩子是假哭,本想视若无睹,准备再一次挤上前去,可是谢夙卿向那孩子招了招手,让他到前边来。
谢夙卿用口袋盛了满满的一袋米,然后塞了三个白白嫩嫩的馒头在男孩的碗里,道:“你赶紧回去吧,希望你的母亲和妹妹能够平安度过此番劫难。”
那男孩目光真挚,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谢夙卿,郑重的点了头,“谢谢。”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瘦削,明显是营养不良的,可是坚强,任是风吹雨打,谢夙卿相信,他的背脊也不会弯下,日后,他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谢夙卿断言。
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住所,是一个四面漏风上边还漏水的茅草屋,谢夙卿与彩玉住在一块,两人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彩玉今日是累惨了,一下都没歇,为了让谢夙卿少做一些,彩玉抢了许多的事情去做,此时不得不瘫软在床上,无法动弹。
谢夙卿走到床边,打了一盆热水放在地下,彩玉是反身睡的,谢夙卿轻柔的将她的鞋袜脱下,彩玉惊醒,坐了起来,看见谢夙卿手中的鞋袜,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下一刻反应了过来,立马起身欲图抢过自己的鞋袜。“主子,这怎么可以,奴婢何德何能,能让主子屈尊降贵……”
“我何时把自己当过主子?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的规矩?更何况出门在外,我们都一起共患难了,在我眼里,你也是我的亲人。”谢夙卿莞尔笑道。
“这……”彩玉还是没办法接受。
“没有那么多的礼数,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小妹妹。你照顾我照顾了那么久,也该换我照顾照顾你了,来,好好躺着。”谢夙卿让彩玉躺下,将她起了泡的脚放在热水中浸泡,替她洗脚。
谢夙卿没有看见,彩玉眼角滑落的晶莹液体,湿了被褥。
有楚胤在此坐镇,各地方官员再不敢懈怠,这对于百姓来说简直就是福音,更何况,有帝王亲自下访体察民情,有的人的药还是帝王亲自喂的,有的人的伤还是帝王亲自治的,房屋是帝王协助搭的,总之,到哪儿都有帝王的身影,百姓们从此将这位帝王看的比天还重。
“苏小兄弟,你家在莘县哪儿啊?”雷胜端着碗粥进了谢夙卿的房间,放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
谢夙卿对他感激的一笑,她已经忙的连中午饭都没吃了,原来雷胜知道自己没有吃饭。“祖屋都被大水给冲没了,回不去了。”
雷胜露出衣服惋惜的神情,粗大的手掌在谢夙卿纤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拍的谢夙卿颤了两颤。“那你还是节哀吧。对了这碗粥赶紧喝了,我特意给你留下的,这么瘦弱,不吃饭怎么能行呢。”说完,他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间。
谢夙卿爬起来喝粥,一挖,粥里竟然有肉,再挖,还是满满的肉,这粥……后备营从来不会领到这样的粥,更何况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
谢夙卿心想着,该不是雷胜滥用职权,给自己开了小灶吧,这么一想,谢夙卿的心里又是满满的暖意。
这附近的县城都已经整顿的差不多了,次日,楚胤要动身去藤县,那里是发生瘟疫最严重的县城,听说里面的百姓已经死了大半。此次楚胤来还带了太医院的十几名御医,为的就是控制瘟疫,挽救那些徘徊在生命线的人。
启程的时间约定在辰时,可辰时已过,楚胤却迟迟没有出现,众人自然也动不了身。楚胤从来不是一个违约的人,为何到此时还不出现?
谢夙卿无法得知,却对这样的情形隐隐存在些担忧,她每日都在遥遥的看着那个身影,仿佛能够看见,心底就踏实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楚胤的房里,一群太医跪了满地,堵住了门口,拦住了楚胤的去路,势有一副你要过去就踏过我的尸体的决心。
楚胤黑着脸,背着手道:“你们一个个是要做什么!”
“皇上,藤县凶险,您是天子,万不能冒险啊。”太医们用那哭腔道,声泪俱下。
楚胤面对这群人简直要头疼了,不管他们是否真心为自己好,可是自己有责任在身,这一趟藤县之行,不得不行。
同行的李公公见状,立马上前来,递给楚胤一杯清茶,道:“皇上切莫动气,不如这般吧,让太医先去一阵,等稳定了疫情,您再起驾前去。”
“这关乎于朕对万民的承诺,朕承诺给他们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就应该说到做到。祖皇帝打下的江山,经过百年,此时也在动摇根基,国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趟藤县之行,不光为了解决疫情,还需表我朝廷的决心,为民服务。”楚胤朗朗的声音,如同山顶峰的那块石头,风吹不倒的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