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南离仿佛感觉阿桑用厌倦责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南离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衣着鲜亮的男人已经冲出来,向莫问喝道:“莫问,还不赶紧去干活!”看其形容,像是莫问妻主的正夫。他一面说,一面把莫问从妻主身边挤开,接替了莫问的位置,挽住了妻主的手。
阿桑皱了皱眉,南离恰到好处地喊道:“莫问君,你好歹是祭宫的祭司,何必做那些琐事?你且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祭宫的大祭司亲自出面,旁人更是没有什么言语好说,什么正夫侧夫的地位之争暂时退避三舍,尽管莫问苍白着一张脸,看见南离就像见了鬼一般畏畏缩缩,可还是不得不乖乖走到南离面前。莫问妻主的正夫偷鸡不着蚀把米,被他妻主支去干原本打算丢给莫问干的脏活累活,他妻主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阿桑,陪阿桑说话。
两个女人就那样很随意地坐在太阳底下的一块大青石上。阿桑在坐上去前,还特意试了试温度,觉得石头被太阳照得甚是温暖,才敢请莫问的妻主就坐。分明是照顾孕妇的态度,莫问的妻主为此感激得心悦诚服。尽管先前阿桑想娶莫问的事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但是莫问如今的妻主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着阿桑嘘寒问暖,言语间似乎还有若是阿桑有需要,大可以同莫问暗度陈仓,她会从旁协助的意思。
“阿桑大人既是这般喜欢孩子,为何此时还不急着生育?”她很随意间问了出来。这显然是稷下川许多人心目□□同的疑问。
阿桑的脸就有些黑,她咬牙切齿地盯着远处南离跟莫问交谈的背影看了很久,才若无其事地淡淡说道:“这种事情是缘分,着急也是无济于事的。”
莫问的妻主却会错了意。她想了一想,很是热心地凑了上来:“听说阿桑大人和大祭司夫妻感情不好。大祭司那般善妒,便是再好的相貌,等闲人也会厌倦的。若是阿桑大人还对莫问有意,大可以同我说,我自会暗中行方便,不叫大祭司得知。不是我夸口,莫问的相貌虽然不及大祭司,可精水却极是养人,原本重新娶了他之后,我也没当回事,想冷他一冷的,想不到才睡了几夜就有了……”
阿桑哭笑不得,连连婉言谢绝了莫问妻主的美意,又和她闲聊了许久。莫问妻主显是对阿桑崇拜无比,却也对她的遭遇同情不已,又出谋献策道:“大祭司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还对阿桑大人管的这么严,旁人在一边看了,也为阿桑大人愤愤不平。子嗣可是件大事,万万大意不得的,还是及早从稷下川选几个绝好的孩子来,私下里来那么几回,又有谁知道?”
南离和莫问一派兄友弟恭,相携走来的时候,恰好听见莫问妻主那一句“大祭司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当下怒气攻心,差点就要翻脸,然而看到阿桑似笑非笑的样子,终于强忍住怒气,平静下来。
“我仔细看过了。莫问的手上经脉,我有办法使他复原如初。”在回程的车子上,南离如此宣布道。
“需要多久。”阿桑显然对南离的话心存顾忌,但是她同时又无比盼望着南离的话是真的。毕竟,于公于私,她都觉得南离这样对莫问,实在是一大损失,是她对不起莫问……
“快的话三个月,慢的话要三年五载。”南离仔细观察着阿桑的脸色,说道。
阿桑皱眉:“怎么要这么久?”
“因为我心里不舒服。”南离紧紧盯住阿桑,大着胆子说道,“旁人都说我不得妻主的心,旁人嘲笑我生不出孩子来。我为我妻主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我妻主却什么话也不说,任由别人嘲笑我……”
该做的事情还没开始做,这便赶着来讨要报酬了。阿桑心中有些不高兴,不过考虑到莫问妻主当时说的话确实过分,便决意安抚南离一回。
阿桑看了看坐在前面的驾车人,趁驾车人不备,飞快地朝南离唇上亲了一记,如蜻蜓点水般。“现在心里舒服了?”她笑嘻嘻地问。
“隔靴搔痒,杯水车薪。”南离答道。于是阿桑不得不加深了那个吻。到了后来她也禁不住有些沉迷,她将南离的嘴唇噬咬出了血珠。她想,不愧是祭宫中养尊处优的大祭司,这般奢侈的生活滋养出的皮子,到底是好的,可惜就是太有性格了一些,生性残暴,不是佳偶,或者还有,太过好色?
“现在总可以了吗?”阿桑开口说话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哑。
“你说呢?现在更不舒服了。”南离气喘吁吁地说道,指引着阿桑把手滑进他的衣襟,究竟是安抚多一些,还是撩拨多一些,其实谁也说不明白。到了最后,坐在前面的赶车人终于被赶下车子,阿桑驱着车子驶入旁边的密林。两人重新爬起来的时候,南离的白色衣裳被苔藓和泥土弄得一道一道的。
“我这样子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南离像是在责怪,又像是暗中欢喜。
其实阿桑的样子也颇为狼狈。但是比起南离来,她的声音却冷静许多。“早脱下来不就没事了。你又不是能忍得住。现在又来怪谁?若觉得不好意思出去见人时,干脆就不要出去得了。”
“你——”待到南离想要发火时候,阿桑又恰到好处地丢给他一个吻,把他彻底安抚住。
“两个月?两个月应该足够了吧?”阿桑面色严肃地说道,“南离,我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你别忘了,莫问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南离被她的神色所慑,那以此邀宠的态度终于收敛了许多。“我尽力吧。”他小声说道。
“好,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阿桑环顾四周,最后拉着南离走到密林深处的一棵大树前。
“我小的时候来过这里。当时这棵大树还是小树苗。那时我不懂事,用石头尖锐的棱角在树苗的树干上乱刻,秀秀告诉我说,这棵树只怕要带着那些丑陋的痕迹一辈子了。你来看。”
南离向那棵大树看过去,果见那棵大树的躯干上有歪歪扭扭的线条深入树干,依稀组成云朵的模样,便是每年脱落又新生的树皮也掩盖不了曾经历过的摧残和沧桑。
“纵使莫问复原如初,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如这棵大树一般,始终存有裂痕。你是大祭司,我是村寨首领,类似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多。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在一起吗?”阿桑问。
“倘若你对我好些,你就会知道,我身为大祭司,能为你做的事情,远比其他的男人们要多。”南离记得当时自己这么回答。
第61章 驯服(一)
南离并不知道,这日他们相携回到姜寨家中以后,姜姬和阿桑之间有一段对话。
“你们和好了?”姜姬看着面带□□的阿桑,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和好?怎么可能?”阿桑看着姜姬,目光里满是不满,“你究竟私下里跟南离说了些什么?你到底许诺了他什么?总之我是没办法离开南离了。若要离开时,只怕头一个找我麻烦的人不是南离,而是你!”
“大胆!”姜姬怒道,“这就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阿桑,你翅膀长硬了,就想飞了?”
“我们没有和好。但是在您的教诲下,我突然觉得南离很有用。或许您的说法是对的,身为女人,不光要想着该怎么生孩子,当家主,还要学会刚柔并济。若是男人懦弱懒惰不长进时,便如长鞭一般,鞭策他们奋力进取;若是男人锋芒外露嗜杀成性时,便应该化身绕指柔,他锋利如刀,你便要做好刀鞘,指点他何时放,何时收。”阿桑低声说道,对于姜姬的教诲,她其实一直谨记于心,“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做一只刀鞘。”
“是吗?仅仅是做一只刀鞘而已吗?阿桑,或许我是贪图大祭司的身份地位以及能够带来的权势,才支持你们不分开的。但是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时至今日你还不愿放弃南离的真正原因。”姜姬很肯定地说道。
阿桑没有说话。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渐渐也意识到了那个原因。但是她不愿意说出来。无论大祭司如何如何,无论姜姬如何如何,其实她一直都有自由的选择权,她有办法离开南离。可是迄今还愿意跟他纠缠,只有一个原因。那是因为爱。
不过爱情总是会被现实中的某些因素不断侵蚀的。热恋中的时候,情人往往会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你看,你也会下意识地放大他的优点,忽略他的缺点,可是一个人不能持续无休止地被热恋的迷雾所蒙蔽。
一个月之后,在阿桑的催促下,南离带她去稷下学宫看望莫问。莫问身上穿着整洁的祭司长袍,头上戴着象征祭宫学官的高冠,正在跟一群半大孩子们眉飞色舞地讲述制陶过程中的动作要点。这些课程从前在稷下学宫属于难登大雅之堂的那种。若非南离暗中主张,莫问终生都没有向学宫的学生们传授这些的资格。
“除了制陶之外,还有木工、机关、采矿、冶炼、锻造等多门课程。”南离表功般向阿桑说道。
但是阿桑注意到,莫问的右手依然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她不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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