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南离有些难以置信地大喊道。
阿桑用力甩了甩手上过于粘稠的血迹。“稷下川有的是仰慕大祭司的女子。我不过一个无能之人而已。这样干燥的天气,别说大祭司这样的,便是换了稍有姿色的男子,这般脱了衣裳躺在我面前,只怕我都会流鼻血。说什么心里有没有大祭司的,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阿桑这般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南离大叫了几声,她都装作听不见。
阿桑大步走出学宫大门的时候,一辆车子从她身边驶过,缓缓停了下来。子羽跳下车子,一脸惊讶地看着阿桑。
“你怎么在这里?你鼻子怎么流血了?受伤了吗?”子羽讶然说道,手忙脚乱,甚至想撕下自己衣裳上的布,来为阿桑包扎伤口。
“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阿桑有些没好气地说道,看了看子羽的车子,“你这是要回家吗?捎我一程如何?我走累了。”
子羽犹豫了一下。他其实是看到了南离的车子的。但是阿桑难得这么请求他,他实在没办法拒绝。
“好吧。反正也是顺路。”子羽低声说道。
第33章 信任危机(三)
其实那天子羽并不顺路。
子羽家住在姒寨,从祭宫出发和姜寨是一个方向,阿桑以为他要回家,故而提出搭车。但事实上,子羽被父母逼婚不堪受扰,才选择住在稷下学宫之中。这日是借了车子去赢寨舅舅家探亲而已,和姜寨完完全全是两个方向。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阿桑开口要搭车的时候,子羽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鬼使神差地邀请阿桑上了他的车子,却一时激动之下,在茫茫荒野里迷失了方向。
学宫寝舍之中,南离慢慢地穿好衣裳,坐在榻上发呆。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他费尽了心思哄阿桑,希望能重修旧好,结果受到这般对待,他感到十分委屈。
“阿桑定然是回姜寨去了。”南离最后召来侍者,涩声说道,“她既然想回去,就由着她好了。你驾了车子追上她,送她回去。”
南离想起阿桑脚上那双破草鞋,心中凄然。明明祭宫各色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他也曾命人用上好的丝制了鞋子,送与阿桑。奈何她看都不看一眼。“不实用。”她简单评价道。
祭宫的侍者奉了南离的吩咐,在祭宫和姜寨的道路上整整跑了三个来回,却骇然不见阿桑的身影。
“阿桑大人受昊天神眷顾,善能感应天地,预言未来之事。她若有心躲时,我又怎能寻得到。”那侍者内心嘀咕道,竟驾着车子折返了。
作为祭宫的资深侍者,如何欺上瞒下,他深有心得。这些日子里大祭司大人同阿桑大人时有争吵,感情岌岌可危的传闻,就是在他们这些侍者的添油加醋下,渐渐流传出去的。所以说侍者也是不能小看的哦。
“属下已将阿桑大人顺利遣送回家。”那侍者脸不红心不跳地向南离汇报说道。横竖阿桑早晚总是要回家的嘛,好端端地不可能凭空消失。至于她是不是跟不知道什么男人风流快活之后再回家,就不管他的事了。说起这个来,侍者也为阿桑很是打抱不平,觉得大祭司作为一个男人来说,管他家妻主管得确实过于严厉了一些。
天近黄昏,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一阵风吹过旷野,高大茂密的野草随即折下腰身。一片沼泽地上,车轮深陷其中,一男一女两个人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早知如此,还不如我自己走。只怕也走到了。”阿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而见子羽满脸自责,泪盈于睫的样子,生生转了语气,“罢了,看样子今天要在荒郊野外过夜了。你会不会生火?总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
子羽赶紧点头。
寻了些枯枝干叶,燧石为火,熊熊的篝火终于生起来了。阿桑用长草结成绳子,从旁边的小溪中吊起几条鱼,剖肠破肚一阵洗刷,用树枝穿了架在篝火上炙烤。
摘了几个野果子,又吃了鱼,子羽顿觉同阿桑的距离拉近不少,遂大着胆子问道:“传闻说你跟南离总是吵架,是不是真的?”
阿桑不料子羽会问这个,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
子羽有些委屈,又有些羞恼:“我不是小孩子!”
子羽涨红了脸,睁圆了眼睛。阿桑望着火光映衬下的他,不知道怎的,就想起新婚之夜黑灯瞎火之时那微妙的触感,不由得心神一荡,喃喃道:“嗯,果然不是小孩子了。”
子羽看她神情,隐约猜到她在想什么,又羞又恼,脸颊滚烫,耳朵几乎滴的下血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甜蜜。“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嗔道。
阿桑也觉得自己造次,连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里却有双关之意。既是指当晚之事,又是指婚礼那天。子羽听了却有些郁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篝火的火光随着夜风的吹拂而摇曳不止,吹在两个人脸上,火光忽明忽暗,像极了子羽忽而甜蜜、忽而幽怨、忽而苦涩的心情。
两个人在篝火旁沉默了很久。最后仍旧是子羽打破沉默:“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今日,我本不是回家的。”
“啊?”阿桑惊叫了一声,茫然了。
“那你?”阿桑试探着问道。
“我母亲一直逼我成亲。我躲不过,这才住到学宫来的……”子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一直在关注着阿桑面上的神情,火光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宛如含着星光。
阿桑一怔,随机苦笑说道:“不想成亲也好。人一直不成亲,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她看着子羽明净的面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说下去。
不知道怎么的,子羽很有些为阿桑难受。但是他想了想,突然问道:“阿桑,你是不是不喜欢南离了?前几日他向我吐苦水,说你这些日子都不肯碰他……”
阿桑心中一惊,皱着眉说道:“他连这些都跟你说?真是……”她心中很是恼怒南离不分轻重,连这等隐秘之事都告诉子羽。
“阿桑,就算你真的不喜欢南离了,这些日子你也应该对他好些。”子羽想了想说道, “我觉得姜姓四寨的首领之位,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可是她们都在走家串户,她们拿财物贿赂选民。她们的那些手段,你可能并不清楚,可是只要南离在,她们的手段就算不得手段了……”其实子羽并不情愿说出这种话,但是他觉得他必须为阿桑好,更何况,南离那般骄傲的一个人,从前最喜欢有意无意在他面前秀恩爱的,有三四分的恩爱也要撑足到十分,若非实在支撑不下去,绝不至于黯然神伤地拉住他的手,将这些隐秘之事一五一十地倾诉。
阿桑不等子羽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都是南离让你说的?你今日明明不顺路,却让我搭车,其实也是南离暗中叮嘱你的吧?”
阿桑从篝火旁站起身来,愤然踱了两步:“我不是不喜欢他。可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他自以为处处都是为了我着想,处处想得周到,什么事情连个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去做了,我求他,他连理都不理。别人怎么知道我一个做妻主的,在他面前根本说不上话,故而都认定了那些事情是我授意他做的,至少也是同谋。我本来有我的处世之道,他借着为我好的名义贸然打乱,非要逼着我按他那一套来。整个稷下川的人都道我娶了大祭司,占了莫大的便宜,他自己更是这般以为。其实只不过是帮倒忙而已!”
子羽目瞪口呆,他断然想不到阿桑暗中居然对南离有这么大的意见。“我……”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阿桑的话却还在继续:“我也希望我的夫君能够懂得妇唱夫随的道理,从旁辅佐,相得益彰。可是对南离,他一再让我失望,如今我对他的要求,只剩下让他不要插手,免得越帮越忙罢了。我当面这么说,他总不容我说下去。你既是他的好友,又受他嘱托而来,就请你帮我把这番话带给他。”
子羽张了张嘴,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面前的篝火即将燃尽,火焰渐渐暗下去了。
子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阿桑看,见阿桑一副愤然的样子,本算不得丰盈的胸脯一起一伏。一时之间,他竟看得痴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阿桑突然说道,子羽不由自主地起身,任由她拉着手,两人在满是芦苇的沼泽地边缘奔跑。阿桑的手中举着一个火把,随着她奔跑的节奏,火把忽明忽暗,引来一大堆的萤火虫争先恐后地跟着他们。
最后阿桑扔掉火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一大堆的萤火虫却仍铺天盖地而来,在她和子羽周围飞舞。子羽睁大了眼睛,他觉得他宛如置身于梦幻世界,他的周围出现了数以千计的灿烂星星。
但是这根本不是阿桑打算送给子羽的浪漫。她只是借这些萤火虫,追忆过去美好的时光。
“我小的时候很傻,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傻子。可其实有的时候傻子自己心里会很不服气。有的时候我会委屈地哭,有的时候会毫无道理地闹。有一次,秀秀拉我回家睡觉,我不肯,非要看星星。后来父亲用鞭子打了我,秀秀护着我,哄我,说我是个有本事的小姑娘,就算在那间破茅草屋里,也一样能看到星星。后来秀秀捉了很多萤火虫,放在家里头,我以为那是星星,所以就不哭不闹了。”阿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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