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已经知道长孙碧烟到了京城?”伎芳脱口而问。
“现在先别问这么多,我们想把人送过去,之后我再跟你解释,小芳芳。”垂颜嬉皮笑脸地走到落空床前,双手合十朝着昏睡的落空拜了拜道,“老板娘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仿佛拜死人一样地拜完了落空,垂颜随即将人扛上肩,然后与伎芳一同离开了客栈,朝着城外一处破庙走去。
到了破庙门口,垂颜瞧见里面还是漆黑一片,呼出一口气来,说:“还好还好,还好是我们早到了。”他拼着耗尽内力的危险赶过来,所幸没有在娘娘之后才到。
垂颜慢悠悠地将人抗进破庙中,放在了一个事先铺好的草甸上,然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蜡烛,将蜡烛点燃了,放在庙中佛像下。
一转身,垂颜啧啧了两声道:“当初我也见过季尧之妻几眼,想不到你这樱桃小嘴,瓜子脸竟能将季尧妻子那大嘴方脸扮得惟妙惟肖?”
伎芳不吃他这一套,冷酷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何娘娘会知道长孙碧烟已到京城?而你又为什么跟长孙碧烟很熟的模样,唤她老板娘?”
“因为是本宫让垂颜蛰伏在长孙碧烟的身旁,伎芳你还有什么好好奇的?”
一道声音从破庙外的漆黑夜色里传来,一个人在提灯的微光下徐徐而来,纤细修长,等到了门口,伎芳才发现竟是皇后娘娘。
“娘娘。”伎芳当即低下头。
“伎芳,是不是很多事本宫都应该与你报备一声,例如本宫要见谁,要杀谁,今日要对付谁,明日要对谁做足准备?本宫是否不应该忘了告诉你们?”
“伎芳不敢。”心惊不已,她犯了暗卫的大忌,主子没有吩咐的事情竟因为好奇心而插手其中。
从一开始她便不该插手长孙碧烟的事,此事娘娘自有安排,没有吩咐她的,她看见了也应当作没有看见。
伎芳额上冒起了冷汗,垂颜站在一旁有些同情她,上前替她解围道:“娘娘,长孙碧烟醒了。”
转眸一看,草甸上的长孙碧烟当真慢慢睁开了眼,从被子中撑起身子,茫然地环顾着这个破庙,随后定睛在杜敏贤的身上。
☆、等你很久
杜敏贤看着落空淡定的模样,自己却疑惑了,她笑着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不是很惊讶,就是很冷。”落空笑着,温柔地看着杜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管看多少次都不由地有股热流从心尖上淌过,“可不可以将门关上?”
她变了,这是杜后此刻唯一的想法。她们上一次见面应当是三年前,可杜敏贤对她的印象却太深,每一次想起她这个人,脑子里便会浮现一个影子,那影子让她觉得好熟悉。
“海福,你们在庙外等候。”杜后面对着落空,吩咐着海福等人。
海福犹豫了片刻,这才将提灯放下,领着垂颜伎芳二人出了破庙。门关上后,庙内安安静静,落空才得闲瞧看杜后的衣着。
淡青色的斗篷将她修长纤细的身子笼住,发髻简单地挽起,留着一缕青丝垂在耳畔,柔和了一些她凌冽的轮廓,温暖了她冷漠的眼神。
“娘娘近来可好?”落空毫不避讳,抱着被子微笑着看杜后。
杜敏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朝着落空走上两步,等到了可以瞧清楚落空神色的距离,她才停下,冷冷笑起来,问道:“你似乎总是不惧直视本宫,与你的夫君苏太傅倒是截然相反。”
“本是两个人,自然毫不相同。”落空回答道。
杜后听后,冷笑着又细细地观察了她几眼,过了良久,杜后才又说道:“你是不是不怕死?”
这话令落空当场失笑,抱着被子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眼中含着泪光地说:“娘娘若要杀我,早在洛阳偃师的时候便让锤子动手了,何必等到如今?”
“你一开始就知道锤子是我的人?”杜后凝眉,没错,原本她的确已经淡了杀长孙碧烟的心,可如今这个女人的聪明却让她又动起了杀念。
“娘娘,民女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第一眼便知道锤子就是娘娘的人,他装的很好,可是有一些细节却不容忽视。第一,作为一个伙计,他不贪财不计较工钱,或许是他为人老实憨厚,可是他却计较放假的日子。第二,作为一个老实的人,他不应该爱刨根问底,前一日醉酒人的话,他不仅记下来,第二日还问我为何洛修竹唤我苏夫人。”
落空正笑着说假话,她心里明白,她就是第一眼便认出锤子便是垂颜,谁让右堂八颜左堂七伎是她的得力干将,总共不过十五人,她记忆力超绝,怎会忘了。
可她还是睁眼说瞎话,编了两点破绽出来,告诉杜后她是看久了才看出破绽的,而非真的聪明绝顶,也不会对谁造成威胁。
杜后凝眉的表情转而变成饶有兴趣的笑,她的笑让落空感到了危险,落空似乎能从她的笑中读懂什么,慢慢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为什么你这么了解我?”从长孙碧烟的反应来看,杜后很明白地知道她竟懂得她现在的想法,她在想要不要杀了她,要不要永绝这个后患。
落空焦急地在心中寻思着,杜后会对她动杀机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大熙国,一是因为宫夕月,她一个柔弱女子对大熙国根本造不成影响,那么唯有宫夕月了。
“娘娘,民女早与陛下断了来往,曾经的年少无知,民女想娘娘必定不会在意。并且这一次,民女也是带着一个消息来禀告娘娘的,还望娘娘给民女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落空还是笑着,可心里并没有底。
“你想禀报本宫什么?”杜后问道。
“苏长亭手中有一个人,长得与陛下有九分相似,名叫钱三。”落空认真地说,并且认真地观察着杜后的神色变化,见她脸上那似笑非笑又变成了凝眉冷漠,才放下了心中大石。
“娘娘,我虽不知苏长亭为何私藏这样一个人,可是这个消息民女不敢隐瞒。”她接着说。
“你为何如今才说?”杜后问。
这才是她最难回答的问题,当初她没有离开京城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如今又特意跑回京城相告这个消息,这动机与用意都让人太过费解。
不过好在她不是没有理由,只见落空苦笑一声,垂了垂眸随后说道:“当民女发现的时候便很想说了,可那时候淑妃死了,民女怎敢说?民女惜命。”
这便是她的理由,当初杜后视她为眼中钉,不将她千刀万剐已是万恩,她怎敢羊入虎口主动招惹。而如今她为何敢,因为她发现了锤子乃是娘娘的人,却蛰伏她身边许久都不曾动过杀机,这便证明娘娘已不想要她的性命,所以她如今敢来说。
这个理由虽浅薄,却也算是合情合理,杜后心中念头一过,忽然惊觉她来时那滔滔怒火,千百种狠毒的念头都被轻易化解了。这个长孙碧烟究竟有何魔力,几次三番让她感到不孤单,让她感到亲切舒适,甚至乎一再地放弃斩草除根。
再深看了长孙碧烟几眼,杜后转过身,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随后垂颜进来,挠挠头很是不好意思地对着落空道:“老板娘,想不到你这么聪明,我那点小把戏竟然都没有逃过你的眼睛。”
垂颜的模仿能力若是小把戏,恐怕天下都没有什么大把戏。落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问道:“娘娘可是嘱咐你继续待在我的身边,并且立即送我回洛阳偃师?”
“正是!”垂颜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忽然觉得老板娘好厉害,不对,不是忽然,他是一直都觉得老板好厉害,并且第一次见面便觉得老板娘与众不同,如今见了老板娘与皇后娘娘同室而处,他才知道老板娘的与众不同正是那与皇后娘娘相近的气质。
“既然如此,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将我的衣服拿来。”落空哆嗦了一下,又抱紧了一分被子,这京城的冬日还是那般冷,不过离开两年便已经适应不能了。
“啊……锤子这便去。”垂颜傻傻地叫唤一句,刚迈出破庙一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来。落空岂能不知道他担心什么,淡然地说道:“你大可叫你的同伴进来将我看住,有何不放心的?”
“没什么不放心的,老板娘我这便去。”贼兮兮地笑上两声,垂颜眯着眼便运用轻功而去。
伎芳原是守在门口,如今人都走了,她便冷漠地走了进来,凝着落空说道:“你与娘娘很像。”
“姑娘说笑了,民女天生福薄怎能与洪福齐天的皇后娘娘相提并论。”落空说道。
伎芳是七伎中最敏感的人,对什么事的感觉都很准,可性格又极为直硬,不怪她敢如此直白地说出心中所想。
垂颜轻功了得,没过多久,便将衣服与包裹取来了,放在落空眼前的草甸上,便留下伎芳,出门候着。等落空着完衣,走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夜色,问道垂颜:“我们如何回去?”
“老板娘放心,锤子自然不会叫您委屈。”说完话,垂颜便两指扣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
随着口哨声响起,一辆马车奔驰而来,到了垂颜面前惊蹄停住。马儿放下了铁蹄,抖了抖身上漂亮的鬃毛,亲密地冲着垂颜嘶鸣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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