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苏长亭回来了,你便告诉他,我已经睡下,还请你家姑爷在书房屈就一夜。”平躺着的杜敏贤闭着眼开口,一头的黑发如瀑布山泉一样落在被外。
环儿委屈的好不舒服,忸怩地应了声,明白小姐这是铁了心要不过这洞房花烛夜了,便去熄了灯,准备出门守着去。
刚走到门口,却又听见小姐的声音低空而来:“若是他要进来,记得拦住,环儿。”
环儿身上一哆嗦,现在一听见小姐用那柔弱的细细的嗓音叫她环儿,便由衷地感到害怕。她不敢犹豫地应道:“环儿知道了。”随后关上了门。
月正当空,杜敏贤已经睡熟的时候,前厅中热闹的宾客也近散了。
苏长亭喝得双颊微红,让人瞧着便心神荡漾,在月下,夜色朦胧,他的眼眸便如同荡着波光,湿漉漉的。
回到自己的院落,苏长亭远远的便瞧见了主卧漆黑,心中不可能不失落,却还是微笑着走了过去。门口的环儿为难地低着头,不太敢看他。
“我进去看看碧烟,并不留宿主卧。”轻声说完,他朝着屋中而去,环儿想拦又心软地犹豫了。正当环儿犹豫的时候,苏长亭便已经轻轻地推门进了屋。
苏长亭轻手轻脚地朝着床榻走去,看见床上的人睡姿极佳,平躺着,面容沉静安详。他坐去了她的身边,撩开了她耳旁的发,轻揉着她的耳垂。
温情地笑着,苏长亭俯下身在爱妻的额上落下轻吻。修长的睫毛下柔光婉转,他的眼珠子此刻如同黑曜石一样深邃,轻吻从额上下移,又落在她的鼻尖,再向下,停在她唇的上方。
苏长亭瞧得仔细,瞧见了熟睡中的碧烟唇瓣轻动,均匀的呼吸着,他无限怜爱的笑了笑,没有再睡梦中吻上她的唇,起了身,转身,便出去了。
如他所说,他并非要留宿主卧。
依旧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苏长亭转身吩咐环儿道:“明日碧烟醒了,便跟她说近日老师那里的田地整改事情很多,我便在书房歇下了。”
吩咐完了,苏长亭正欲离去,却被环儿唤住:“姑爷……”环儿喉间哽塞,觉得姑爷对小姐的情当真是谁也比不得的,十分同情姑爷。
苏长亭又回身看她,环儿看着苏长亭深邃纯净的眸有些心悸,匆匆地低下头道:“姑爷别怪小姐,小姐自大病初愈后,便性情有些变化,似乎心事重重。环儿想,小姐总是会想明白的,想明白最爱小姐的必定是姑爷。”
苏长亭微微地笑着,温良如玉地道:“我知道的,不必担心,我从不会怪碧烟。”话毕后,苏长亭缓步朝着书房而去,掌灯的小厮瞧了一眼漆黑的主卧,便跟在了苏长亭的身后。
环儿看着苏长亭的背影,心中很是心疼,这么好的男子,为什么小姐偏偏不喜欢呢?当初姑爷为了小姐体弱的毛病,寻遍了江南找到神医下落。
治好了小姐的病,最高兴的首先便是姑爷。环儿忧叹一声,感叹小姐没病之前对姑爷至少是有礼温柔的,病好之后却对姑爷尤其的冷漠。
第二日,杜敏贤醒来的时候有些古怪的感觉,仿佛昨夜梦里下了鹅毛雨,柔软的鹅毛扫过她的额头鼻尖,即将触及她唇瓣的时候便飘走了。
只不过这梦并不让她讨厌,因为那柔软的触感极佳,让人感受到了温暖。
环儿进来伺候她洗漱完毕,杜敏贤想到今日新婚第一日需要去拜见公婆,便对环儿说道:“去唤人看看苏长亭醒了吗?可已经去老爷夫人那儿了?”
“小姐,姑爷已经在门口等着您许久了。”环儿神色扭曲地说道,大有一副“小姐您可真是狠心”的意思。
杜敏贤视若无睹,淡然地朝着门口走去,出了门便当真瞧见在门口立得十分挺直的苏长亭。
苏长亭听见了脚步声,便转过身,看见长孙碧烟便笑了。
背后是徐徐东升的日盘,苏长亭逆着光,这笑容竟好看到让杜敏贤愣了愣。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嘲笑自己前世对着夕月那张人神共愤的脸那么多年,如今竟被苏长亭这单论长相万不及夕月的人微微的一笑而煞住。
“碧烟昨夜睡得好吗?”苏长亭问道。
杜敏贤点点头:“甚佳,昨夜碧烟困了,想着夫君近日必在为田地整改的事情伤神,事情繁多,还是在书房处理最好,便没等夫君,先行睡下了。不知夫君睡得如何?”
一旁的环儿惊讶不已,她还没来得及将昨夜姑爷吩咐的话告诉小姐,小姐怎么知道姑爷参与田地整改的事情劳神的。
苏长亭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以为环儿已经将自己的话带到了,碧烟这也已经安然接受了他给她的借口。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长孙碧烟能够知道这件事,昨夜敢不等夫君入房,便先行休息,是因为长孙碧烟身体里住的是杜敏贤。
从八年前重生回来的杜太后,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她知道这一年田阁老提出田地整改,希望让更多的老百姓得到安稳的日子,合理赋税。
作为田阁老的得意门生,苏长亭怎会不参与进来。她还知道不久之后,苏长亭将会因为在田地整改这件事上有功而被嘉赏升官,而前世的她也是在那时首次知道苏长亭这么个人。
“我也睡得很好,碧烟,我们去父亲母亲那儿吧。”
“好。”
与苏长亭并肩走在苏府的廊道上,杜敏贤感觉极其微妙,这种跟杀害自己的仇人安然同行的感觉,她还真的从来没有尝试过。
换做从前的她,早就将这个人凌迟了,永绝后患。就算是如今,她已经极力克制了自己,还是免不了偶尔浮现“还是杀了苏长亭更保险”这样的念头。
到了正堂,苏老爷苏夫人已经坐在了堂上。
杜敏贤与苏长亭二人跪下,给二老敬了茶,收下了二老的红包,才缓缓起身。
两个前辈,两个晚辈,寒暄了几句后。苏老爷开始关心苏长亭在朝中的事,苏夫人拉着杜敏贤的手说道:“烟儿啊,随我去院子里走走,咱们聊聊我们女人的事。”
“好的,母亲。”杜敏贤笑得端庄得体,与过去怯怯懦懦的模样差异很大,叫苏夫人多瞧了几眼。
作者有话要说: = ̄ω ̄=
☆、婆媳对话
从前几天环儿的话语中,杜敏贤知晓苏长亭并非苏家独子,他还有个哥哥在稽城为商,严格来说他们一家本是稽城人。
苏老爷并非朝中官员,只是与朝中一些要员似乎有些关系。苏夫人尤氏乃是稽城名门之后,知书达理又温柔亲和,长相也不显老态,骨骼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杜敏贤跟尤氏走在苏府后院,秋日正浓烈,没什么花特别地绽放。一院子的草木寂静凋败,尤氏的脸上依旧笑意春暖。
“烟儿,昨夜新婚第一夜,在苏府住的可还习惯?”尤氏拉着杜敏贤的手,慈爱地问道。
杜敏贤微微低头,温柔地回答:“一切都很好,母亲。”
“听说昨夜璟芝宿在了书房,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竟然如此冷落新妇。你放心,母亲之后必定好好训斥他。”
杜敏贤心道,尤氏作为苏长亭的母亲果然不同凡响。作为家中主母,尤氏不可能知道了苏长亭昨夜宿在书房,而不知道是她早叫人熄灯入睡而不等苏长亭归来。
既然都知道,尤氏却不指责她,而是说要去训斥苏长亭,看似本末倒置却是在不撕破脸皮,维持一家人和睦的情况下提醒她为人妇的本分。
杜敏贤面上依旧温柔平静,声音细细的说道:“母亲错怪长亭了,是碧烟昨日太累,没守住规矩才先行睡下了。”
维持所谓的和睦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杜敏贤她并不想为这付出什么代价。最好是等到选秀一结束,由苏家不满她不守妇道,将她休去,恢复自由身,自那她便可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原以为尤氏就算当面不怒,心里也是不爽快她的,却不想杜敏贤的话说完后,尤氏只是愣了愣,随即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累了便睡下,不需要等那个不孝子,还是烟儿的身体要紧。母亲听说不久前烟儿落了池塘中,现在可都大好了?”
杜敏贤心里免不了要震惊一下尤氏的不按牌理出牌,听见她这样的行为,竟然还宽慰她,甚至关心她如今的身体健康问题。
杜敏贤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心里却是更沉稳了起来:“说到掉落池塘,烟儿便觉得羞愧,母亲不会怪烟儿当初蒙了心智,竟然不愿嫁与夫君,宁愿以死相逼父亲吧。”
她怯懦的模样抬头看去尤氏,便不信如此说了,尤氏还能一脸淡定地跟她说不在意。有哪一家公婆是不介意新妇当着面说不愿嫁给他家儿子的?又不是抢来的。
果不出她所料,尤氏慈爱的脸色终于崩塌了一块,却还是没有怒火,只是拉着她的手,两人在一棵海棠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石凳很凉,尤氏还没有回答杜敏贤的话,而是凝眉吩咐身旁的丫鬟拿两张坐垫来。
环儿跟在小姐与苏夫人的身后,方才那段话听得是胆战心惊,却又不能开口插话阻止小姐。现下乘着苏夫人吩咐下人做事,便开始对着她家小姐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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